林青醒来时已是半夜,屋内一片黑暗,她习惯性地摸一摸手指,戒指不在。
心口一片怅然若失。
过了一会儿她才恢复些精神,双肘撑着半坐起身,靠在了床头。
夜很深,半掩的窗外是一片寂静。
这种沉寂在林青看来,却透着些绝望的气息。
林青沉默着,没有说话。
正巧这时医生进来例行检查,走到床边才发现林青醒了。
“你终于醒了。”医生松一口气,难得露出笑容,一边说着一边替林青掖了掖被子。
“慕离呢?”林青想了半天,最后还是问了出口。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被江水的淹没的瞬间,不必说她也知道,是慕离将她救了回来。
即便要让她死,最后还是救了她。林青一时各种情绪交织,心头微颤。
医生一顿生气,瞪了林青一眼:“他差点把你害死,你还想着他?”
在她看来,这种男人越早抛弃越好。但她是不知其中因果的。
林青脸色苍白,真挚的眼神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我爱他,不想着他要想着谁?”
她以前从不知道,说爱他可以这样简单。
医生大概是觉得林青没得救了,叹口气,为她检查了身体状况,随后又嘱咐几句。
临走前,林青轻盈的声音再度响起:“他……什么时候回来?”
医生正要关门,闻言转过身摇了摇头:“不知道,慕少没有交代。”
与其说没有交代,不如说根本连一个招呼都没有打,当医生去给林青换药时,才发现慕离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但这些话,她实在无法对林青说出口。
主卧的门被轻轻关上,周围恢复了宁静,林青怔怔地望着窗外的黑夜发呆,心痛到极致。
戒指,还是丢了。
她的十指指尖都有细小的伤口,被医生细心地缠了纱布,此时左手不停地在右手无名指根摩挲,仿佛那里的戒指还在。
戒指滑落的一瞬,她的心似乎也跟着被江水冲走。她知道一旦错过了时机,就再也不能将戒指找回了。
林青将双眼微微闭合,蓦地又想起在在水里看到戒指的那个画面,明明已经近在咫尺,明明只要再多一公分……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的睫毛微微颤抖,有湿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慕离都没有回家,林青也未打过去一通电话。跟在慕离身边的副官倒是每天一早都准时出现,到了深夜才回去。虽然那个副官不怎么爱说话,林青看得出他对自己很关照。
可是每次问起关于慕离的事,副官的脸色就会变得严肃:“夫人,属下不知。”
久而久之,林青也不再多问了。
医生按照吩咐留下来一直陪着林青,直到林青身体转好,恢复了精神和食欲,医生才准备打道回府。
“这段时间谢谢你了。”林青今天穿了件浅粉色的长袖薄衫,气色看上去好了很多。
医生眼中抹过几分严厉:“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想着有下回再让我来陪着。”
她们以前并不认识,这几天的相处却十分愉快。林青自然看得出医生表面上严厉,其实是关心她,于是抬眸笑了:“一定听您的话。”
医生这才稍稍放心,道了别离开了。
今天副官并没有出现,房子里一时又变得空荡荡的。
以前慕离如果去出任务,林青虽然独自在家却从来不觉得孤单,因为她知道,自己正满心地等着一个人回来。而现在,她看着偌大的房子,一阵寒气从脚心冒起。
好冷。
客厅的窗户开着,穿堂风几分猛烈。林青走过去几下关上了窗户,一回头看到了脚边的一只塑料桶,里面装着打碎的那个瓷器碎片。
原来还没有丢啊。
林青在心里默默感叹,一边将塑料桶抱起,放在门口打算出门时丢出去。走到一半,目光却定住了,落在桶里的另一个物体上。
透明的罐子内壁还附着着淡黄色的液体,盖子没有拧紧,有淡淡的气味散发出来。
林青微微一怔,又盯着看了好几遍才敢确定,就是那罐她为慕离做的柠檬茶。只是里面的东西所剩无几了。
都喝了吗?
林青一时欢喜,转念一想,慕离是绝不会碰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的。多半是他打开看了看,觉得奇怪就统统倒掉了。
她只猜对了一半,其实慕离确实喝过。
那天她跳入江中只为了找回一枚戒指,当慕离抱着全身湿透冰冷的她回来之后,几度怒气狂躁。医生为了让他平静些,去冰箱里找找看有没有降火的东西,一眼就看到了那罐柠檬茶,便给慕离冲了一杯。
慕离喝到一半才察觉那是什么,将杯子摔在地上,明明泛甜的柠檬茶,到了他的嘴里却满满都是苦涩。他无法忍受,干脆将剩下的柠檬茶全都倒进了水台,又将罐子丢进了客厅角落里的垃圾桶。
这一下,他心里才好受一下。
林青把塑料桶放在玄关处,转身时有人敲门。
以为是副官今天又奉命过来,林青也不问一句便开了门。
“林青?”门口的人定定站住,见开门的是林青显然一怔,“你身体好些了吗?”
林青没想到陈瞿东还会再来。
“学长……”她淡淡弯了弯唇角,“你来了。”
陈瞿东听懂了她的意思,眼中的担心转为一丝自嘲,“我不进去,只是想看看你。”
哪怕她将自己推得再远,最终还是抵不过刻骨的思念。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想着一个人,为她生,为她死。
林青的笑容很浅,却也很真,她不再多言,将门打开了些:“等我一下,我正要出去。”
这世上最痛苦的,便是没有结果的思念。
如果不能减少对方的痛苦,至少可以给予片刻的安慰。
过了两三分钟,林青从楼上下来,手中多了一件薄料的风衣。她将风衣穿好,抱着玄关处的塑料桶走到门口,陈瞿东在门外静静地等候。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等着他,只是如今一切都变了。
再也回不去了。
陈瞿东见她出门立刻伸出手去,林青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小步。陈瞿东皱眉,继而明白了,便收回了手指着那个塑料桶:“我只是想帮你拿,看起来很重。”
林青释然,笑着摇头:“没关系,这都是要丢的东西。”
说着两人向电梯走去。
电梯里,气氛沉默,林青也不觉得尴尬,轻轻打了呵欠。
打到一半她的眼睛突然睁得浑圆,一只小手捂住了嘴。
“糟了!”她不觉追悔莫及,离开家时她竟然忘记,自己根本没有家门的密码!
陈瞿东闻声抬头看去,林青的表情有些好笑。
“怎么了?”他的声音不由得温柔几分。
林青抓了抓头发,没好气地晃了晃抱着的塑料桶:“没事。”
陈瞿东正要开口,垂眼看到了塑料桶里那个罐子。他看得眼熟,心口一阵刺痛,连呼吸都要凝滞了。
那是一罐喝完了的柠檬茶,他认得,是因为林青曾亲手为他做过。
人呐,总是这样。被捧在手心时浑然不觉,当坠入深渊时,却又幡然醒悟。
把塑料桶丢进垃圾箱,林青拍了拍手上的灰,因为十指的指尖还隐约能看到淡淡的伤痕,陈瞿东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怎么回事?”
林青把手缩回去:“没什么,不小心划破了。”
十个手指都划破,谁听了都打死也不信。
陈瞿东追问,林青微微蹙眉:“学长,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她口吻清淡,却隐着不由分说的划清界限。
是啊,明明已经说得一清二楚,他为什么还要执着?
陈瞿东的眼底闪过一丝落寞,随即说出了一句话来:“你要小心许苑,随时都要小心。”
其实就算他不提醒,林青也会这么做的。但他这幅表情像是有十足的把握,知道许苑接下来会又会做什么。
林青没有多问,平静回应:“我会的。”
两人走到小区门口,一路上话并不多。他们之间似乎已经没有了那么多话题,也无法像从前敞开心扉。
人的心一旦有了界限,就再难破除隔阂。
路口,林青送陈瞿东离开,除了一句一路小心没有再多的话语。
陈瞿东不语,自始至终注视着林青,仿佛想将她看穿却怎么也看不透。
待陈瞿东走后,林青又去了江边。这一回她理智许多,只沿着那条线缓慢行走。
她的戒指就在眼前,在一望无际的江水之中。
江面波光粼粼,就像从未吞噬过林青的戒指一般。
坐在车上的陈瞿东似在沉思,他注意到了,林青右手的无名指上,那枚精致耀眼的戒指不见了。
他知道以林青的性格,绝对不会轻易摘下,除非……
戒指不见了。
他的瞳孔骤然收紧,双手不由得紧紧握拳。
他爱林青,即便不能得到她的爱,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慕离再伤她一分一毫。
A市军区一号会议厅内,气氛沉闷而紧张,所有人都屏息不敢吱声,低着头也能感觉到那道冰冷沉寂的目光。
两道目光穿越了整张会议桌,散发着骇人的气息。
“转移之前已经做了安全部署,为什么还会出问题?”坐在最前端的男人嗓音清冷,双腿交叠着靠在椅背上,手指不轻不重地、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