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晚酌东窗下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汾水江边,六骑绝尘林立于此。
波光潋滟的水面上倒映出六位样貌俊俏的人儿。
汾水河正是南与北的交界线,桃园位于南面,而沛县则位于北面。
神医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被风吹乱的长发,侧脸向画颜道:“分水岭到了,我与你五师父该走了。”
画颜轻轻点头,低眉含愁。
才刚与三师父,五师父重逢,如今又要分开,她很舍不得。
长生笑着安慰道:“好了,又不是再见不到。你们尽快办完事回来,我们在家等你们!”
画颜抬头微笑回应。
离木不安地看了看神医的面色,小声地说道:“三师叔,离木就先不回去了,离木想跟在颜姐姐去沛县。让颜姐姐出门在外,平时也好有个照应。”
神医淡淡地回看离木一眼,拿起马鞭佯装朝离木脑袋上敲打,“又想贪玩罢?”
离木赶紧缩紧脖子,求饶道:“徒儿不敢!”
神医停手,无谓地笑道:“去罢去罢,出去闯闯也好,只是莫要贪玩过头,忘记帮你颜姐姐办事。”
离木高兴地挺直胸脯答道:“是!”
萧明朗拱手笑道:“前辈放心,我会照顾好颜儿。此去桃园,路途遥远,一定多多保重。”
神医赞许地看了看萧明朗,“如今天下,就看你们了!”
“保重!”神医与长生向其余人拱手道别,往桃园方向扬鞭而去。
画颜目送两位师父远去,转身跟上她的伙伴们。
此地离沛距离虽近,但也需要三天的时间才能到达。
他们提前给刘车儿传了封信告知他,他们即将到来的消息。
一路上欢声笑语,萧明朗也将沛县近段时间发生的变化,向画颜一一讲解。
这日上午,画颜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沛县城外。在城外的一座十里亭内,早有一队人马等候在此。
见到画颜等人走进,亭内走出一士兵上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士兵恭敬地拱手道:“各位请留步,前往小亭与我家主公一叙。”
萧明朗瞧出士兵的装束,知道他是三王爷的人,便向画颜示意一声,两人一同了马,往小亭内走去。
只见亭内背站着一位一身戎装的翩翩公子。他听见脚步声靠近,遂转身回望。
“终于等到你们回来了!”男子激动地张开双手,向画颜与萧明朗迎去。
画颜早已猜到是刘车儿,但面面相对时,心里仍然忍不住涌起一股激流。
他也变了。他不再是从前那个稚嫩的少年,宽阔的肩甲,坚定的步伐,一举一动都流露着无比的自信。
他那双明亮的眼眸自带着威严与和善,让人尊敬又亲切。
画颜想起与刘车儿在京城相见的最后一面,到现在,短短一年,竟像过去十年之长。心中五味杂陈,不禁湿润了眼眶。
萧明朗与刘车儿激动相拥,老友重逢,心中又有何等的感慨。
亭内悄然无声,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过了许久,待所有人都平静下来,画颜主动上前,微微俯身道:“见过王爷。”
刘车儿惊诧地看着画颜,“颜儿?”
画颜微笑着点头。
看到画颜的变化,足足让刘车儿怔了好半天。等到他完全接受时,忍不住上前激动地握着画颜的手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本王不管过去有多少人与你作对,只要你到了本王这里,本王绝不会让那些人再靠近你半分!”
“多谢王爷!”画颜行礼谢过,悄悄回看一眼明朗。见他并无所动,便放下心来。
随后,画颜又将离木与胜蓝向刘车儿一一介绍。
“好好好!如此,我宜都王府,又更热闹了!”刘车儿欢快地说着,又转身握着萧明朗与画颜的肩膀,道:“你我三人一别,竟过一年半载,如今好不容易会面,定要好好畅饮一番!”
萧明朗同样热络地搭着刘车儿的肩,笑道:“好!不醉不休!”
两人又同时看向画颜。
画颜笑着欠身回道:“舍命陪君子,不醉不休!”
“哈哈哈,好!随我回府!”刘车儿说着,亲自走到亭外将马牵来,扶着画颜上马。
一行人前前后后,欢声笑语缓缓地走进了沛城。
城内八街九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繁荣之相,与日俱增。
应画颜的要求,刘车儿一早下令,将画颜到来的消息俨然封锁,故这里的城民并不知,走在三王爷与另一位俊俏公子的身边的那位绝世美女究竟是谁。
尽管他们动作并不大,还是引来路边不少人群观看。
画颜细细地观察着周边的景致,民生,发现这里的人,他们的生活状态比庐陵县的百姓更要祥和安定,经济样貌也要高出许多。
沿路上,各种商品买卖络绎不绝。街道两旁随处可见,精致的茶楼酒楼以及古色生香的书店。
其中最热闹之处,当属街心的一家酒铺。
那里人头齐聚,一言一辩,激烈纷杂。有的甚至挽起袖子,举着文纸,慷慨激昂地不知在说着什么。
离木伸长脖子,听了几句,仍不明白,担心地说道:“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刘车儿听了,笑道:“他们只是在辩论,不会打起来的。”
连画颜也不禁被那声音吸引,她好奇地打量几眼,倒也没瞧出有何特别之处。
刘车儿看出画颜的心思,勒马走到她的身边,指着酒铺解说道:“那是言馆,颜儿若是感兴趣,日后可常来逛逛。”
“言馆?”画颜思索一阵,慢慢有了结论。
萧明朗解说道:“言馆是供有抱负的才子,施展身手之地。在那里他们可以为自己认为对的观点,进行辩论,或相互探讨。可以评时政,抨纣官。设立言馆,”
“不错,言馆最先从惠文王起始,后慢慢没落。要不是朗兄给本王的建议,这座言馆或许永远不会再出现。”刘车儿看了言馆一眼,继续勒马往前走。
画颜钦许地点点头,继续往前走,转身之时,她却在言馆的门前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澹台明月。他似乎也正好看见了画颜。
画颜没有言语,面露笑容,默默转身离去。
一行人来到宜都王府,府内一应用物全都准备妥当。
王府管家收到刘车儿的命令,忙不迭歇地为各位客人安排食宿。
内院,男房与女房左右分开。离木自跟萧明朗往右,画颜与胜蓝往左,并与刘车儿约好晚饭时刻相聚。
尽管刘车儿心情澎湃不止,有一肚子的话想对他们说,但管家说得没错,总得让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先休息。
安顿好他们,刘车儿便又寻了其他准备的事项去做。
画颜与胜蓝来到女眷房舍,一推房门,沉淀的杏花香气四溢开来。
闻着如此熟悉的味道,连胜蓝也忍不住要落泪。
她担心小姐因此落泪,伤了眼睛,连忙转移她的注意力。拉着她到窗边,指着天上说:“小姐,你看,丹凤多高兴,连它也知道我们要回家了!”
画颜静立远望。斜阳归山,蜻飞鸟语,好一片安宁之象,竟将她的一笼忧愁融化。
画颜浅露笑容,心中暗自感叹,“但莫管春寒,醉红自暖。”
胜蓝见小姐虽然沉默不语,但未因感伤流泪,心下倒也松心许多。
她悄悄退下,替画颜准备洗浴用品。
近晚饭时间,王府管家亲自登门请临。他俯首站立门外,用恭敬又悦耳的声音唤道:“小姐,姑娘,请用膳了。”
胜蓝在屋内,忙答道:“马上就来!”
管家笑答:“姑娘莫急,小的只是通禀一声。王爷说了,让小姐慢慢来。”
门开了,画颜与胜蓝走了出来。
“管家辛苦了。”画颜欠身道。
“这是小的应该做的。”管家弯腰说完,这才慢慢起身,一见画颜真容,竟将他怔了好一会。之前一心忙着接待事宜,竟不知府上竟来了这样一位天仙。
他很快意识自己的失礼,连忙鞠了一躬,朝前领路。
深深的庭院在明亮的月光照耀下,斑驳浅露。
在院中,有一茶桌,旁边坐立着两位俊才。
见画颜到来,刘车儿与萧明朗同时起身相迎。
“颜儿快坐!”刘车儿热情地拉着画颜在他旁边坐下。
萧明朗自为画颜倒酒。
画颜左右看了一眼,问:“离木呢?”
“许是累了,正睡得香,我没忍心唤他。”萧明朗答道。
画颜点头,转身向胜蓝说道:“你也去休息吧,睡一个安稳觉。我这里没事了。”她不容胜蓝拒绝,又向管家道:“管家帮我好生照顾着,多备些酒菜放她房里,最重要的是,帮我盯着她,不许再忙东忙西。”
“小的遵命。”管家笑道。
胜蓝知道小姐心疼她,只得听命,随管家离去。
“晚酌东窗下,流莺复在兹。春风与醉客,今日乃相宜。一切皆在酒中,来!你我三人共举一杯!”刘车儿举杯相邀。
画颜与萧明朗随即陪同。
一酒饮罢,往事不觉涌上心头。
那年在萧明朗的府邸“杏林”饮酒的情形也是如同现在一般。
三人不约而同对望一眼,一时无限感慨。
寂默一阵,画颜首先道:“我见王爷张弛有序,步伐沉稳,必知王爷已经做好了准备。不知王爷接下来如何打算?”
刘车儿显而知道画颜会如此问他,他想也不想,坚定地看着回答道:“我的目标就是皇位!”
刘车儿能够如此清晰果断的回答这个问题,还是第一次。他紧接着说道:“皇上继位以来,一直无心朝政,太后独霸天下,张家势力崛起,欺压百姓,民不聊生,本王再也不能坐视不理!”
画颜钦许地点头。
萧明朗则沉默不语,他虽然无条件地拥护刘车儿,却不愿意发生战争。
画颜心里早有一份计划,可她总觉得不该由她自己告诉刘车儿,她转念说道:“王爷,我与明朗正是为此前来,我们都希望王爷能够继位。王爷的兵力虽然招达上限,但这已经足够。兵力这方面,我桃园自可相助。武有了,文尚缺。王爷麾下可有此人才?”
刘车儿摇头叹道:“学士幕僚本王倒收了不少,可大多平庸,无贤明之见。”
画颜心中暗喜,面上却不露分毫,“那么王爷现在就可大肆招揽俊才了。”
刘车儿点头道:“是了,早该招了,只是本王日日练兵,抽不开身,”他转向画颜道:“不如此事就由颜儿替我办吧!你比我总会识人些。”
画颜答道:“好,不过我只负责举荐,最终还由王爷亲自定夺。伯乐识千里马,千里马也只会跟随伯乐。”
“如此甚好,”刘车儿笑着点头,三人又举杯共饮。
一巡酒罢,萧明朗习惯性替画颜夹菜,殊不知他这不经意的举动,被刘车儿看在了眼里。
结合从前的点滴,刘车儿也大概猜出萧明朗对画颜的心思。
刘车儿有些犹豫,他不确定画颜的心意。
趁着夜色,他悄悄回头打量着画颜,纵有满腹心事,却不知如何说出。
一抹幽光在夜色中逐渐发亮,那是画颜腰间的玉箫所发出的亮光。
刘车儿心中一沉,顿然明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