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傀儡皇帝
“难道是从前的王美人?”画颜认真分辨着说话人的声色。
“即便是皇后之尊,在本太妃面前,礼数是万万不敢缺的。何况贵妃还没当上皇后!”王太妃扫了一眼冷漠的林菀柔,严厉地说道。
果然是她!画颜仿佛觉得黑蒙蒙地周围亮起了一丝光芒。
林菀柔知自己没有理由辩解,不得不暂时屈服,她浅浅鞠了个躬,重新恢复一身傲慢的姿态。现在轮到她来质问了,“太妃不在宫中静养,怎么跑到这牢狱中来了?太后可是下了”
还未等林菀柔说下去,太妃冷笑一声,打断说:“你不必拿太后的话来压制本宫。本宫既然敢来,心里自然有数。本宫此番前来,只是想带欣男回去,其他见不得人的事,本宫不想多管。贵妃不纠缠即可,若是阻扰不放,本宫也不会坐视不理!”
画颜颤颤巍巍地扶着牢笼坐下。是的,不用管我,快把欣男带出去。
林菀柔暗自掂量太妃的一番话,带着讥讽的意味疑惑地问道:“若是臣妾不肯放人,太妃又能如何呢?”
太妃拂开搀扶自己的丫头,镇定地走到林菀柔近前,还未令人察觉,一个巴掌落在了林菀柔的脸上,致使她后退了好几步。
“你一个小小的妃子,竟敢这么同本宫说话,本宫若是不教诲教诲,他日岂不是敢欺凌到太后头上去了!”太妃用一双凌厉的眼睛看着林菀柔,不怒自威。
威风凛凛的贵妃,当着奴才的面,被掌掴,换作任何一个人恐怕都难以忍气吞声,林菀柔也不例外。
既然撕破了脸皮,本贵妃也不是好惹的!她愤怒地转身朝一旁侍卫大喊:“还愣着干什么!太后有令,任何人都不得擅闯地牢!还不将太妃和豫章公主捉拿,等候太后问罪!”
画颜紧张地将身体向前倾,努力察觉着一切声音的变动。
“谁敢?!”太妃的一声怒吼,震得侍卫们不敢动弹。
她继续朝林菀柔走进一步道:“别以为你们偷偷摸摸干下的坏事,随便找个理由藏着,就谁也不知了。你若说本宫和公主违反太后懿旨,擅闯牢狱,又为何不说,太后谋害先皇,大逆不道?!”
“你说什么?!”林菀柔惊慌地后退了一步。
太妃冷笑一声,手指着一旁牢笼里的画颜,定定地看着林菀柔说道:“画颜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又有皇上亲赐的不死金牌,见金牌如见先皇,你们明目张胆地谋害郡主,还妄想瞒过天下人之眼吗?!本宫若是有个三张两短,你认为本宫的车儿和康儿又能坐视不管吗?!”
画颜黯然地低下头,三王爷?那个立在桃花下的,翩翩公子,恐怕再也见不到了吧
太妃忽然又放缓语气,柔和地说道:“本宫的要求不高,只想保住公主,与本宫平平静静地度过余生。贵妃何必为豫章之小错大动干戈,若真是闹起来,岂不是让太后不愉快?孰轻孰重,贵妃自当明白。”
原来她说的只是这个!林菀柔暗松一口气,忽又觉得太妃刚才所言的确有些道理,自己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增添敌人,倒不如先放过她们,来日再找她们算账。
想到这里,林菀柔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她不动声色地朝身旁的贴身宫女,点点头,牢狱中的侍卫便全都撤退了出去。
太妃的确有勇有谋。画颜暗自松了口气。
林菀柔扬起头,骄傲又讥讽地笑道:“太妃最好时刻牢记你刚刚所言,并且管好你的人,下次,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太妃沉着脸并未搭理,转身拉过仍在发呆的欣男,快步离开了地牢,自始至终太妃并未瞧画颜一眼。
等到太妃一行人完全离开,林菀柔这才松下警备。她走近牢笼,朝扶坐在牢笼旁的画颜嘲讽道:“别看了,太妃和公主已经走了,可别指望她们能救你!哟!我忘了,你已经看不见了!”
林菀柔说完,笑得花枝乱颤,扶着丫鬟满意地离开了地牢。
画颜颤颤巍巍地转过身,将脸藏在黑暗里,轻轻地笑了。
林菀柔前脚出了地牢,后脚便跑到了太后的宫中告状。她将地牢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了太后,得意洋洋地等候太后对太妃等人的发落。
“想不到太妃的胆子越发大了,竟敢公然违抗哀家的命令!”太后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案面上,使得茶水四溢。
林菀柔在旁添油加醋地说:“太妃显然是仗着三王爷与四王爷的势,不把太后放在眼里。”
太后呵斥道:“刘车儿与刘义康算个什么东西!哀家还会惧怕他们?!等哀家处理完眼下的事情,再来好好与太妃算算这些年来的账!”
“他们当然微不足道,不值得太后放在眼里。太后就是平日待他们太好了,以至于得意忘形,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到如今,他们竟想反过来问罪太后!”林菀柔煽风点火地说道。
太后果然被林菀柔的话顺利激怒,她愤怒地抓起茶杯往地面砸去,“哀家若是抽出空来,不给点颜色他们看看,恐怕都忘了哀家是这天下之主了!”
太后的话刚一落音,刘义符便出现在了门外。他显然听见了太后的最后一句话,定定地站着不动。
太后是这天下之主,那朕是什么?刘义符用凄凉幽怨的眼神看着大殿上勃然大怒的太后。可惜太后并未发现刘义符的到来,也没有看到他眼里所流露出的心事。
这一切被林菀柔探查了去,她朝刘义符伏拜,故意大声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刘义符仍旧直视前方,敷衍地点点头。木讷地走近了大殿。
太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大意,她不自然地收敛了怒容,柔声道:“符儿来了?”
刘义符面无表地施礼道:“儿臣参见太后。”
生硬的语调让太后更加确定刘义符听见了自己的失言,她走到刘义符的跟前,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用讨好的语气道:“符儿脸色这般苍白,是哪里不适么?要不要母后宣太医来瞧瞧?”
刘义符僵硬地摇摇头,“无事,只是近日睡不好罢了。”
太后紧张地问道:“这是为何?符儿莫不是有心事烦恼?”
刘义符用惊讶,迷茫,冷漠交杂的眼神看着太后,许久才说道:“皇后躺在椒房殿里尸骨未裹,朕如何安然入睡”
太后忽然明白了刘义符的来意,忽然面色一沉,“皇上这是在责怪母后吗?认为母后害了你?”
刘义符惶恐地站起身,怅然道:“儿臣不敢。”
是不敢想,还是不敢说?太后的脸色渐渐转冷,刘义符也漠然不动。
沉默了半响的林菀柔笑盈盈地走了过来,她用手绢替刘义符拂去了额头上的冷汗,讨笑着说:“皇上是被吓着了吧?那些碎嘴的丫头,编了些不着边际话,弄得后宫人心惶惶,臣妾马上就处置了他们去。”
“后宫里的人都在议论什么?”太后果然被林菀柔随口的一句话给吸引了。
林菀柔尴尬地笑了两声,硬着头皮道:“都是些闲的没事干的小蹄子们编的谎话说什么椒房殿闹鬼的荒唐之言太后,皇上不必当真,都交由臣妾去办。”
太后试探性地看了刘义符一眼,又恢复和蔼地神色说:“符儿难道真的信了那些鬼话?”
刘义符低头呆立,沉默不语。
太后信以为真,拉着刘义符重新坐下,安抚道:“符儿不怕,母后在这呢。”她回头对林菀柔轻描淡写地吩咐道:“不管是谁开的头,但凡传过一句这种鬼话的,一律拉出去杖毙。”
林菀柔恭敬地俯身接命,一边暗想着找哪些人顶命,无论如何都要抓几个替死鬼来交差。
“贵妃忙活了大半天也累了,赐座。”太后突然柔声说道。
林菀柔惊讶地看了太后和刘义符一眼,“多谢太后关怀。”她受宠若惊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母后,儿臣有一请求,还望母后答应”刘义符小心翼翼地看着太后,缓缓说道。
太后慈爱地看着刘义符道:“这冬雪也下了,符儿是想组织赏雪饮酒吧?这有何难,叫上京城里的王孙公子们都来,母后替你做东。”
刘义符摇头,低头神色黯然道:“儿臣是想请母后,允许皇后即刻葬入皇陵。”
此言一出,太后与林菀柔纷感惊讶。
“此事哀家自有定夺!”太后一改柔和的姿态,坚硬地说。
刘义符不肯放弃,情绪激动地继续说道:“母后,皇后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何到死都不肯放过她?还有画夏山,他他纵然有失,却罪不该死!如今听说太妃和公主也被母后视为眼中钉,母后究竟要杀光所有的人才肯罢休吗?!”
“你听听你刚刚说的什么话!”太后也恼怒地站了起来。刚刚被压制下的战争,不可避免地开始了。
刘义符丝毫不肯示弱,“母后若执意如此,恐被天下人指骂儿臣只想劝母后息事宁人,不想母后背负毒妇的骂名”
“混账!”太后怒不可遏地骂道。
一个巴掌顺势落在了刘义符的脸上。
“哀家做的这一切还不是为了皇上?!如今皇儿却来说母后的不是。哀家下令赐死皇后时,怎不见你游说半个字?画家一门被判满门抄斩,又是谁下的命令?皇儿记性就这么差吗?现在倒将一切罪名怪责在哀家头上,说出这些大逆不道之言,你这个皇儿倒是越发有出息了!”太后怒不可遏地指着刘义符说道。
林菀柔早已坐立不安,她手足无措地跪在太后跟前,“太后息怒”
太后回头严声道:“给哀家闭嘴!让皇上自己说!”
刘义符颓唐地跪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太后说中了他的心事。他曾试图掩盖自己软弱的一面,忽视自己的过失,但是仍然失败了。他忽然发现自己没有资格责怪任何人。
此刻,他是伤心的,但他更奇怪,自己从来都是自由潇洒,无忧无虑的,何时会为了某个人,而愁苦不堪。他不愿再承受这样的痛苦,他情愿做回从前那个傀儡皇帝。
他木讷地跪在太后面前,恭敬地伏拜道:“儿臣情绪一时失控,言辞不当,请母后恕罪。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臣,儿臣理应感激涕零,刚刚只是儿臣冲动之言,望母后不要当真。”
听到刘义符示弱之言,太后的心也软了下来,看着刘义符吓得面无血色的模样,心疼不已。她将刘义符扶起,轻轻拍拍他膝盖上瞧不见的灰尘,亲切地说:“符儿能这么想,母后很欣慰。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快回去好好休息吧!”她回头对林菀柔说道:“贵妃好生伺候皇上。”
林菀柔急忙起身答应,扶着面无表情地刘义符走出了慈禧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