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轩驾的马车行得极是快,他却总是嫌太慢,一再的催促,待赶至瑞王府门前,掀开车帘,他刹那又有了怯意,碧薇,别这样伤我,我伤不起!我对你的情莫非还比不上周紫川对你的情么?我到底是哪里不如他?
当沉重的步伐缓缓踏进瑞王府,目光所及,又是一阵烈烈刺痛的红,昨日里,他在瑞王府主婚,而今,他在瑞王府,却是想要一个人。
“见过皇上!”闻讯匆匆而来的王冰燕惶恐行礼,他的到来让她不安的心愈发凄凉:昨夜,周紫川彻夜未归!
“周紫川呢?”这时的他仍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只是自己惹恼了她,她与他闹着脾气,而周紫川,仍在瑞王府,与新王妃恩爱相守!只是,久久未见周紫川的身影,心又再次冷了一番。
王冰燕嘴角抽动了几下,细语道:“他出去了!”
“何时出去的?”
王冰燕咽咽口水:“王爷,他——”
周恨生厉喝道:“说!”
“昨,昨晚出去的!”王冰燕急得眼眶一片晶莹,他就那样离开了,再也没有回到瑞王府,她一夜未眠,痴痴守着新房。天明之时,她追着董观问及他的去处,董观只摇摇头告诉她:王爷只是去见一个故人,很快会回府!
“周紫川!”周恨生痛苦的闭上眼睛,真的是你么,你还是把她从我身边带走了,心口一阵纠痛,他头一沉,重重的栽在地上。
“皇上——”
太后瞧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周恨生,闷哼一声,凌厉的目光扫向王德,厉声道:“王德,究竟如何一回事?皇上怎会晕倒在瑞王府?皇后呢,怎地不见她前来侍候?”
“太后!”王德擦擦冷汗,挥手斥退宫女和宫人。
太后正疑惑间,王德吐出了一句话让她差点站立不稳:“禀太后,皇后不见了,瑞王爷也不见了。”
王德扶她在椅子上坐下,太后拍拍胸口,良久才回过神来:“王德,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王德瞄了一眼床上的周恨生,轻声道出原由:“太后,小的让人查过,皇后深夜离了宫,而瑞王爷则深夜离府前往清平客栈。据客栈的伙计说,确实有一男一女到过清平客栈,不过很快离开了客栈。陆轩亲自去城门,详询过的昨夜值更的兵士,说是瑞王爷手持令牌,叫开城门,赶着一辆马车连夜出了城。”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莫非睿儿在大婚之夜竟与皇后远走高飞不成?”
他暗叹口气,以他个人来说,他是万万不信,舒碧薇会做出此事,但事到如今,怕是不由他不信。他暗下问过陆轩,陆轩那死灰般的脸让他更是恍然,皇后与瑞王爷离开十有八九是事实!
“王德,此事尚有几人知道?”
“回太后,此事除了兰心苑的杨银、绿袖,以及瑞王妃、董观几人知晓外,再无他人。小的已严令他们不许走露风声。”
王德老持稳重,心知事关颇大,不敢有丝毫懈怠。
太后微点了点头,沉吟好一会,吩咐王德:“传哀家懿旨,皇上身体违和,暂由辰王爷代理朝堂事务,另请苏将军即刻到永福宫!”
“是,太后!”王德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太后,那瑞王府那边?”
“就说瑞王爷奉旨外出离京,命陆轩派出可信之人秘密寻找他们二人,一有消息立即禀报于哀家,其他事宜待皇上醒后再做决断!”
“是!”
见他眼睑动了动,王德伸长脖子,轻声唤了几句:“皇上,皇上……”
他的嘴角划开冷冷的笑,动了动身子,王德忙搀扶着他坐起身:“皇上,您可醒了!皇上,你躺了足足三天了!”
“三天!”周恨生睁着疲惫的双眼,沙哑的嗤了声,不过是她离开而已,不过是一个女人离开他的身边而已,他怎会低微至此?
“是!”王德低低确定了声,足足三天,迷糊中唤的都是她的名字啊!他已是这把年纪,可说哪些风雨没见过,独未见皇上伤得如此之重,让他亦是老泪啊!连当初舒碧薇葬身陵江之痛,也尚不及如今这般来得撕心裂肺,她果真是拿着一把利刃,深深刺穿他的心啊!
周恨生拖着酸软的身子下了床,一手挡住王德加披过来的外衫,直趋兰心苑另一隅的房间。一直心疼于孩子,心疼于她,他应了她的要求,将孩子留在了她的身边!她要的,他都是毫无迟疑的给她!奈何她狠心如此!
粉嘟嘟的小脸、灵气逼人的双眸,任何人见了他们都舍不得放手,他悲伤难抑:“舒碧薇,你真狠心,连他们在你眼中也比不上你对周紫川的情么?你曾经对朕说的句句都是谎言么?”
杨银和绿袖相视一眼,至今她们仍无法相信,皇后会抛下孩子离去。
“煜熙、尔蓝,从此你们不再有母后,你们的母后死了!”他的手柔柔抚着两张小脸,声音却如千年寒冰,她要走,就让她走吧!一直的不情不愿,他又何苦再困住她,困住自己?
舒碧薇,若与周紫川双宿双飞,能得到你所要的,那么朕就随你而去!随你天涯地角、天荒地老,随你们而去,不必困锁在皇宫,不必每一个人都得不到由衷的幸福,且让朕一人承受这伤、这痛!
“王德,传旨,皇后病薨!”
“皇上!”绿袖和杨银噗通跪下,杨银急了:“皇上,皇后至今下落不明,不妨——”
“住口!王德,立刻将杨银驱逐出宫,以及辛卫寒一干人等,朕不想再看见他们,若不然,格杀勿论!”
杨银怔了一下,握紧拳,沉声道:“皇上,你要逐我出宫,我无话可说,但是孩子我要带走!”
“你敢!?”
杨银腾的站起身,无畏那阴沉的脸色,铮铮有声道:“皇上,我杨银以头上的脑袋担保,皇后绝不会做出此等事,她对你的情,相信皇上比我们还清楚!此事——”
“够了,她给你吃了什么**?你还如此为她说话!事实摆在眼前,莫非还能去狡辩不成?”
“皇上,皇后绝不会——”
“滚!都给朕滚!”周恨生狂吼一声。
杨银直接抱起煜熙,看着仍跪拜在地不知所以的绿袖:“绿袖,你跟不跟我走?”
绿袖瞄瞄怔愣出声的周恨生,狠咬了下唇,点点头,起身抱起尔蓝,随杨银出了兰心苑。
“哎呀!大胆!”王德颤抖着脚步追出去,斥责道:“你们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宫娥,赶紧放下小皇子和小公主,咱家非砍了你们的脑袋不可!”
“德总管!”杨银顿住脚步,瞪着王德,气呼呼说道:“德总管,我不管皇后娘娘如今在何处,我誓死效忠皇后娘娘!小皇子和小公主我一定要带走,除非是皇后娘娘接小皇子和小公主回宫,否则,我绝不留小皇子和小公主在皇宫!皇上今日能赶走我,难保明日不抛下小皇子和小公主?德总管若相信皇后娘娘的为人,且让我带走小皇子和小公主,我必以我的性命保他们无恙,必定会等到皇后娘娘来接他们回宫!”
王德更是一阵焦急,死不松口:“不行,小皇子和小公主必须留在皇宫!”
“德总管!”朗朗之声介入,他大步近前,瞥了眼两张小脸,勾起唇畔,微叹了口气:“德总管怎与这两个宫娥为难?若吓着小皇子和小公主,此罪你可担当得起?”
“苏将军!”
苏慕飞挑起眉,近前逗弄着煜熙,直把那小人儿逗得咯咯乱笑:“你这小家伙还真会讨人欢心,是不是想离开皇宫啊?本将军这就去面见你父皇,让你们出宫可好?”
他这一举动,直把几人懵住,苏慕飞却是直接朝杨银摆摆手:“带小皇子和小公主走吧!皇上会去接他们回宫的!”
有了他这句,杨银虽莫名其妙,却还是领着绿袖快步就走,王德想阻止,又被苏慕飞拦住,直慌张的道:“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皇上非摘了小的脑袋不可!”
“本将军去与皇上说说便可!”
苏慕飞瞪了他一眼,直入兰心苑。
“我只问你一句,你知道你爱上的是怎样的一个女子么?”
直直的逼问,让他完全哑言,不,他其实完全不了解她,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缘何会对她如此一往情深,是她在蛊惑着他吧!不然他怎会一再糊涂、一再中了她设下的圈套,将自己逼至如此境地?
苏慕飞微摇摇头,那恍惚的脸让他万分可惜,情不伤人不尽情哪!
“如舒翎羽所说,舒碧薇是怎样的人你真的一点不清楚么?”
再次出声相逼,周恨生冷眯起眼:“不,朕其实一点都不懂她,不懂她的情、不知她的意!”
他无奈揉揉额头,幽幽叹了口气:“那周紫川呢?你我与他,都不是相识一两天,他的为人你还要去怀疑么?”
为情反目,天下不少,但他和他都是自己熟知的人,当初越王宫变之时,他们放下所有的成见、隔阂,只为救他们心中的那一个女子,如此同心协力。而今,真的不认为周紫川会再次被热血冲昏了头、被情迷晕了心智。
周恨生轻轻笑了一笑,摇摇头:“周紫川自是无可挑剔,但他唯一的不好便是为情所困!”
如同他自己,他的兄弟,与他,总是逃不开那样的一个情锁。
苏慕飞没去辩驳,只是淡淡道:“如果你觉得舒碧薇是个值得你去爱的女人,不妨多深思一下!至于小皇子和小公主,我已让杨银带他们出宫了!皇上若想通了,便去接他们回宫吧!”
随着苏慕飞的离去,兰心苑完全陷入沉寂,只有他一人,于层层帘幔后,颓然的坐着。
每日里人来人往的楼外楼早早关了门,聚在二楼的一个个人都是无精打采。杨银没瞒住他们,直直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若说她有什么可依靠,依靠的便是这些能和她一起出生入死之人!
辛大娘瞧着怀中的小人儿,不停的抹着眼泪:“这可如何是好?”
马虎拍了一下桌子,粗声道:“此番定是有人陷害皇后,我誓找出幕后凶手!”
绿袖见怀中的小人儿嘴一扁,不悦的瞪了眼马虎,柔声哄了下孩子,干咳一声:“小皇子和小公主怎么办?”
“送到望月山庄!”沉默许久的赵文募然蹦出一句。
辛大娘急急应和道:“对,我们找大公子,公子一定会拿个主意的。”
一决定,便启程匆匆前往望月山庄,当紫武应门而来,将浩荡的一行人迎进去,听及缘由,嘴角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公子已外出好些日子了!不妨先在山庄安顿下来。”
大厅,又是陷入沉寂,赵文负手而立,久久方出声:“你们相信她会那样做么?”
“她绝不会!”
“她不会的!”
“我相信她!”……
赵文苦笑,叹了口气:“是,她不会那样做的,只是若是这般,怕是瑞王爷和她凶多吉少!”
几人突然变色,诧异的盯着他,他摇摇头,问紫武道:“紫武,望月山庄有多少人?”
“三十多人!”
“立即齐集所有人,日夜轮流守卫山庄,切勿让任何可疑人接近望月山庄!当务之急是要保护好小皇子和小公主的安全,再分几路找人!”
听他说来,辛卫寒等人皆无异议,也不再拖拉,筹划着如何找人。
太后气冲冲的闯进御阳宫,劈头就质问:“哀家的皇孙呢?”
周恨生笑着喝了一杯酒,讥哂道:“他们的亲生娘亲都不管他们了,母后何必费心呢?”
“你,你,他们是哀家的皇孙,哀家——”
“母后,他们不再是了!”
太后气得不断的点头:“好,好,你干脆也把哀家赶出皇宫好了,没有煜熙、尔蓝,哀家也活不下去了。”
“母后不就是想要皇孙么,朕的皇宫多的是女人,朕可卖力一些,母后还怕抱不到皇孙么?”
“你爱怎样就怎样,随你!哀家只认煜熙和尔蓝。香娥,走,陪哀家去找孩子!”
香娥急急扶着太后出了御阳宫,又是劝着道:“太后,皇上只是一时太气,过几天就会接小皇子和小公主回来的!”
“那个苏慕飞,哀家本以为凭他和昊儿、睿儿的交情,好歹也会从中斡旋一下,岂料他连半点力气也出不上,还怂恿那些人带走哀家的皇孙!该死的苏慕飞!”
“母后!”细如蚊虫的声音,听得她一直在数落、在埋怨,周婉灵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大着胆子唤了声:“母后,我们去找煜熙和尔蓝吧!”
太后一肚子怒气,回头就噼里啪啦道:“周婉灵,若你再见苏慕飞那窝囊的家伙,哀家打折你的腿!”
“母后!”周婉灵委屈的唤了声,动了动唇想为苏慕飞辩一辩,苦于那警告,不满的撇撇嘴:“母后要打也是打折苏慕飞的腿,为何要打我的腿?”
见太后狠狠瞪了她一眼,她真的是乖乖的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