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就到了,女儿去了。”萧惜若想想又回头说道:“父亲若是子时之前等不到女儿,便先回府吧!女儿自有办法出去,父亲还是尽量撇个干净,莫要牵连了萧氏一族,萧氏一族人脉众广,这等祸事,若是牵连了,就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好。”萧雨明也不是那等绵绵不决的人,只是答应了一声,待萧惜若下车后,马车晃晃悠悠的又向御书房驶去。
就在思忖着日后形势的情况下,不知不觉中便到了“三歇门”。
三歇门,顾名思义,就是车子止步的地方了。既是三歇门,那也自然有一歇门,二歇门。
本来到了宫门,轿子便该止步,但萧丞相位高权重,既是宠臣,便有了特权。只不过从前他都是规规矩矩,就连丞相府到宫门这段路都是步行,而今为了女儿的事,也得动了这特权。
“丞相大人——”御书房外守夜的太监上前拦住了萧雨明,行礼道:“丞相大人这是要面见圣上吗?”
“还烦请公公通传一下,就说老臣有要事觐见。”
“喳——”领事太监行了礼便进了去,不一会儿便传来凌紫昊的旨意令他进去。
“老臣参加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不需多礼。”凌紫昊抬手,唤身边的近侍太监道:“给萧丞相赐座。”
“老臣叩谢吾皇。”萧丞相扫了那一眼堆得老高老高的奏折,又抬头看了看一脸疲惫之色的凌紫昊,说道:“皇上劳心政事是好事,却也别累了身子,当以黎民社稷为重。”
“爱卿怎么和母后一样唠叨了?”凌紫昊望着这张与萧太后相似,又与萧惜若相同的样貌,顿时有些分不清对于萧家的那份恨。
或许是时间让一切都慢慢变淡了,如今的他已经记不清昔日母妃的样貌,却清楚的记得当萧雨明还是他与凌紫离老师的时候,一字一句的谆谆教诲。
“爱卿来不会就为了这事吧?”凌紫昊听着这充满真诚的关心,心里一暖,随即又惆怅了起来,劳累又如何?歇息又如何?早早回了后宫,除了那些一尘不变的争风吃醋,什么也没有,不过是物是人非,徒添些伤感的回忆罢了。
这两个月,他费尽了心思,也没能寻到萧惜若的半分消息,得了空闲,脑海里便满满都是她,当初以恨之名娶她,然而他精心安排了一场局,到最后,入戏的居然是他自己。
而她,便这般云淡风轻的挥袖离开。然而他还是忍不住挂念,除了花叶熙说得那个真假难辨的“灭国之言”,他更多的是挂念着她的病情。
如果...可是就算她没有离开又怎么样?他不是一个能欠人的人,曾经在母妃灵前发下的毒誓,就算仇恨慢慢消散,可如果母妃在天之灵知道他喜欢上了仇人的女儿,又如何安息?
萧雨明看凌紫昊明显发呆的样子,心里叹了一声君心难测,袍子一掀,利落的跪在地上道:“臣请递辞呈,告老还乡。”
“什么?”凌紫昊被他这么一喊倒是回过神来,就是表情尚有些迷糊。
“臣请递辞呈,告老还乡!”萧雨明大声的再次重复了一遍,那响度,就算是凌紫昊想忽视都不行。
“爱卿何出此言?莫是怪朕这些天将你赋闲在家,心存不满?”凌紫昊想收萧雨明的权倒是真的,不过萧雨明来得的确不是时候,萧惜若“下落未明”,不管是于公于私,凌紫昊都是不可能让萧惜若逃掉的,这时倘若是让唯一能钳制住萧惜若的萧家溜掉,那她岂不是更无所惮忌,与那病秧子逍遥快活了?
“老臣不敢,实是臣没能管教好家人,不堪做一国之相,再者,这代代备有才人出,老臣以为该将退位让贤。”
“爱卿还是挂记此事吗?朕都不追究了,你若是在家闲得慌,明日便来上朝,帮朕管理政务!”凌紫昊打了个哈欠,起身往门外走去:“天色不晚了,朕要休息了,爱卿也退下吧!”
“圣上!”萧丞相目瞪口呆的看着凌紫昊走出了御书房,半晌回过神来,悻悻地也离开了。
......与此同时......
“小姐,你认得路吗?”碧云小心翼翼地跟在萧惜若身后,小声问道。
“我当然认得,你别说话。”萧惜若瞧着天上月亮渐渐西移,心里也是急的没法,懊恼的拍了一下脑门:“诶呀!不对不对,宫门的方向应该是这里!”
“小姐——”碧云无语的望了望一眼望不着边的黑夜,本来见到小姐,那喜悦的心情自然是不用说的,而且还能逃脱那个犹如地狱一般的浣衣房,可如今这个境地,她怎么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呢?
“凤舞宫?”萧惜若再次看到这块明晃晃的大字牌匾时也很是崩溃了,而子时的更声却刚好响起...
“糟了,小姐,宫门关了,怎么办?”碧云慌张极了,一脸求救的望着萧惜若。
萧惜若咬咬牙,抬脚便进了凤舞宫:“今晚就住这了!”
“小姐——”碧云看着萧惜若点了蜡烛,开口想要尽最后一次努力令她打消这念头:“这事情可是...”
“他还没废我,我还是这琉璃朝的皇后,也还是这凤舞宫的主人,住一晚怎么了?”萧惜若好似不以为意,说得却是充满了醋酸味:“如今那如妃怀了孕,你没听说凌紫昊夜夜留宿,哪有心思来这里,再说恐怕没多些时日她就得烟霞宫搬入凤舞宫了。”
“小姐还是在意皇上吗?”
“你希望呢?”萧惜若没回答反问道。
“小姐还是对皇上断了念想吧!”碧云心知萧惜若常常是心口不一,好好的开导道:“碧云以前还觉着皇上对小姐不错,以为是小姐一生的良人,可如今看他眼都不眨一下就杀了贤妃娘娘,贤妃娘娘怎么也说陪在皇上身边多日...”
“你如今才知道吗?亏得你这丫头以前一直在我面前说他的好话,莫不是那时候你就对他起了意思?”萧惜若的话有点像打趣,却是在有意无意的扯开话题,这丫头还太单纯,更何况,亲近之人,她想她过得好,莫要因为自己的缘故趟了这滩泥水。
“小姐,你明明知道人家的心思,还说这些子虚乌有的事,就是碧云喜欢,也不能背主弃义,让小姐为难啊!”碧云说得是一脸认真。
“说起这事,你可瞒得我不轻,你是什么时候和人家订了终身的?”萧惜若想起她进宫找碧云这事,除了父亲的帮忙,也少不了老天爷的帮忙。
她离宫多日,也不知道碧云身在何处,偏偏他爹是个死脑筋,为官多年,也不曾安排半把个眼线,刚巧时逢宫中的探亲节,从父亲口中得知碧云的相好——李平安,这才想出了方法,装作那人见了碧云一面。
扳着指头算算,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地利,她倒是占了两个,不过地利?那还是免谈吧!
“没有的事!”碧云急得跺跺脚,“碧云是要伺候小姐一辈子的!”
“嘘!”萧惜若那张还带着笑颜的面容瞬时凝固,吹灭了烛火,侧耳听了听殿外传来的动静,一拍脑门,拽着碧云就往偏殿去。
哪知还没踏出殿门,就看见明晃晃的一群人往这边来。
“啊!”碧云的惊叫声还没出口,就被萧惜若捂住,瞧瞧殿中能躲人的地方,也没什么思考的时间,当即便藏到了床底下。
凤床本就宽大,再加之萧惜若和碧云身材娇小,极其容易的便躲了进去。
“皇上——”近身伺候的太监见着凌紫昊是要留宿这里的意思,会意的退了出去。
“若儿——”凌紫昊走到萧惜若素时的梳妆台上,手指拂过那几只钗子,蓦地便叹了气:“你为何不听朕的解释呢?”
解释?萧惜若心下一动,那出凌紫昊和如妃亲密是花叶熙诱她去的,如今识得他骗她,却也未能知道内幕,便竖起了耳朵。
“我与如儿虽然算得上青梅竹马,却没什么情意,这一生大抵就是为了江山活着,所以如儿能帮到我就足矣了,那些情爱本就不是可以妄想之物。虽说我开始不是真心娶你,只是为了那些恩怨,可是谁又会知道后面的事呢?”
“我这一生大抵无情,在设计雨嫔的时候,我未曾动容,德妃的事,我也不曾心软,偏偏却对自己的杀母仇人软了心,大抵是孽啊!”
“你这个冤枉好人的妖孽,雪妃才不是我姑母杀的!”萧惜若没能听到她想听到的东西,却是气愤的出了声。
“若儿?”凌紫昊眼睛尖,循声低下身子,一眼便瞧见了躲在床底下的萧惜若。
“诶呀!你是故意看我好戏的。”萧惜若肠子都悔了青了,尴尬的从床底...爬了出来...
“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萧惜若被他瞧得发怵,不好气的道。
“这等偷听墙角之事,没想到若儿这么感兴趣啊!”凌紫昊看她这副模样,心知她是把不该听到的事情都听到了,想要转移话题。
“你!”萧惜若气的身子发抖,却瞬间回悟过来,质问道:“原来那些事情,都是你做的!”
“我现在总算知道德妃为什么跟我说那话了,原来她一早就知道你利用她,偏偏她那么爱你,我还因此误会了落雪,你不是就希望通过我拔除邻家吗?你休想!”
“若儿——”凌紫昊不知为何就轻叹了一口气:“你是那么聪颖的女子,为什么不能明白我的苦衷呢?帝王娶妻难有情义,这些并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古来的帝王谁不是踩着无数人的尸体上位呢?功高盖主的功臣,你若身为一个帝王,你会留吗?”
“可是...他们没有错,雨嫔和竹落,她们也没有错...”
“雨嫔与人私通,与外勾结,难道没有错吗?”凌紫昊眸间的亮光稍瞬即逝,奇迹般的什么也没有掩饰,“我若说我本想留雨嫔一命,她不是我杀的,你信吗?”
“你以为我还会信吗?从现在开始,你的话我都不会信!”萧惜若话音刚落,喉间便一阵窒息,却是仍然不改口,笑了起来:“你是想杀了我吗?那你也休想得到这天下,当真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被你糊弄吗?”
“朕得不到的,也不允许别人染指!”凌紫昊慢慢松了手,眸色决绝道:“萧家的仇,朕一定会报,你若是安分呆在这里,朕便会留他们性命几日!”
“咳咳——你敢!”萧惜若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几阵猛咳,却也令她瞬间想明白了什么:“皇上要做什么事,臣妾当然无法阻拦,不过若是拿这琉璃大好河山,为臣妾一家人陪葬,倒也值了吧!”
“你安分点吧!”凌紫昊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你当真要和朕置气如此吗?”
“臣妾不敢。”萧惜若眉目温和,很难想像刚刚她和凌紫昊犟嘴的样子,道:“如妃妹妹怀了孕,哦,是该叫如懿皇贵妃了,皇上得多去看看,若是生下个皇嗣,皇上也不至于绝后了。”
“她不会诞下皇嗣。”凌紫昊挑起萧惜若精致的面容,回复往常戏谑的笑:“朕的太子只能是正宫所出。”
萧惜若不可置否的笑笑,直到他离开才起了身。
“小姐——”碧云上瞅瞅,下瞅瞅,呜咽道:“吓死碧云了,小姐不要和皇上置气了,水玉国的和亲公主他都敢杀,他会真的杀了小姐的。”
“放心吧,他不会,也不敢。”萧惜若笃定的喝了一口旁边的茶,却感觉到口里阵阵苦涩,无所谓其他,仅仅只是为了江山,比起碧云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的样子,萧惜若显得淡定多了,“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