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间雅阁中,同样失神的是南宫剑,他的眼神有些飘渺,很熟悉的一曲,仿似在何处听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有一些遥远的东西,细微得如游丝,他想要去抓住,刚伸手,游丝断在掌中,刹那间消失不见。
原以为流鸢阁的琴声是无与比拟的,水烟烟的、无心的,但刚才的一曲很不同,让他有忘了自己是谁的冲动。
南宫剑幽幽喝了口酒,楼外楼新开不到一个月,其风头直逼京都第一楼云来酒楼,对于素来极为敏感的他来说,这很不寻常。
应天府捕头、彪形大汉、账房先生、从不露面的掌柜,还有那让他迷恋的厨艺——
京城各地,该属于他的掌握之中,他得让人好好查查楼外楼!
正是决战之际,不能容许有差池,只是,她呢?他是否也该动用一些人去彻查她的身份?
“夫人,这几日有不少人在鬼鬼祟祟打探我们楼外楼!”
舒碧薇一阵咯噔,看着马虎:“你觉得是何人在打听?”
马虎皱着浓眉:“一自是别的酒楼,如今楼外楼风头正旺,难免有些人看了眼红,二自是因夫人而来!”
“此话怎讲?”
马虎咧嘴笑笑:“自是夫人不曾露面,又弹得一手好琴,那些个人好奇些!”
舒碧薇笑笑,心却不得不提了起来,犹豫了一下:“马虎,去请赵文先生上来!”
“我这就去!”
她环顾了下天星谷,见过上次的心惊,她赶紧让马虎将天星谷的的牌匾拆去,并装了扇隔门。想起当日还是心惊肉跳,当他立在那里,差点以为他就要推门而进。而后又见周紫川,如今又遇一些好事者,这楼外楼怕不是她久待之处。
“夫人!”不一会,赵文已微躬身立于跟前。
“先生倒真是经商高手!”舒碧薇翻了翻账簿,酒楼新开张有此等收入,全赖赵文悉心经营。
“夫人过奖了!”赵文笑笑,拱拱手:“夫人的聪明才智,赵文望尘莫及,若不是当日夫人对赵文的信任,赵文又岂能一展抱负呢?”
“若先生在朝堂上,必能是一代名臣,倒是委屈了先生!”
赵文听得她一说,有些急了:“夫人,恕赵文不才,赵文从未有此想法,朝堂之事,赵文自是避而不及!”
“朝堂之事较之经营确实是过于凶险!先生,以后楼外楼就交给你打理了,凡事你拿主意就好,我不再常驻楼外楼了!”
“夫人,这——”
“有先生在此,还有什么可担忧呢?况且如今先生是三掌柜,不尽力怕是不行!”
赵文笑笑:“谢谢夫人厚爱!赵文当尽力而为!”
周恨生看着有些失神的苏慕飞,不满的哼了一声:“苏慕飞,你胆子不小,在朕面前,如此一再失神,是在记挂着流鸢阁的哪一个女子?”
“不敢,不敢!”苏慕飞连连道,眼神却仍是有点呆滞。
“流鸢阁果真如此有如此大的魅力么?连一向冷情的苏将军都陷了进去?”
苏慕飞微摇头,自嘲的笑笑:“皇上又何尝不是如此,轻而易举陷了进去,难于自拔?”
“她没有死!她们熟谙水性,区区的一个陵江奈何不了她们!”
“又是那小尼姑说的?那小尼姑的话岂可当真?”苏慕飞好心的说道:“把兰心苑封了吧,你越是流连在兰心苑就越是割舍不下!”
“只有在兰心苑,朕才能安然睡去!”那里有着她的气息,充斥着她的回忆,他轻轻靠着椅背,闭上眼睛:“有种感觉,很奇妙的感觉,却又捕捉不到!”
由着他沉醉于她的过往中,许久才正色道:“需得好好查查望月山庄的*,那个南宫剑,常出入流鸢阁,瞧着就不简单!”
话刚说出口,有一些不自在,自己想探查的究竟是望月山庄,还是南宫剑?他与她,确实刺痛了眼眸!
“好好查查流鸢阁,还有你口中的望月山庄,朕已让陆轩留意一下楼外楼!”
“楼外楼?”苏慕飞笑笑:“皇上不会想将楼外楼的大厨收入皇宫吧?这未免有失公允,民间可就少了一些乐趣了!”
周恨生冷瞥了他一眼,沉声道:“可还记得有一书生为你写过‘盛世繁锦,霓衣翩跹’那一幅字?”
他皱眉,轻吸口气,微摇摇头:“可是那幅应皇上金口的字,但显然,皇上对那幅字不甚感兴趣,暗下毁了那幅字!”
“那个书生如今是楼外楼的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苏慕飞收起凉薄的神情:“如此一来,确实有些奇怪!不过想是楼外楼的掌柜看中了他,因而选了这么一个账房先生!不过如今任何事皆不能大意,楼外楼一定是要清查!”
“有时间不妨随朕去楼外楼坐坐,那里大厨的手艺确实不错!”周恨生往外走了走,又疑惑的停住脚步:“你可查出流鸢阁有何不妥?”
“至少南宫剑到流鸢阁不是没有理由的,或许流鸢阁是一个秘密联络点!”苏慕飞伸伸懒腰,长吐口气:“连皇上都夸的大厨,倒是想见识见识,看来要走一趟楼外楼了,只是若有皇上的小尼姑在,可就不便不凑热闹了!”
苏慕飞不做声色的瞟了瞟四个大汉,随伙计上了二楼,四周打量了一下:“倒也是挺精致的。”
周恨生不语,眼光落在隔帘上,动作挺快的,几天功夫竟把天星谷的牌匾给撤了,他回眸看了眼陆轩,择了个天星谷旁的雅阁。
待陆轩吩咐上了酒菜,苏慕飞干咳一声:“可记得一个多月前长沙郡的那几个女子吗?”
他只斜睨了苏慕飞一眼,极轻的嗯了声。
“刚楼下的四个汉子便是那些女子所说的被收作护卫的强盗!”
哦?!他笑意微漾:“倒是有些意思了!强盗成了护卫,护卫成了伙计,那位公子和夫人岂不是成了掌柜?更有意思的是连应天府的捕头都捧场于楼外楼!今日不妨会一会楼外楼的掌柜!陆轩!”
陆轩应声而进,待他吩咐一下,忙招来一个伙计。
“不知客官找掌柜的有何要事?掌柜的这下有些忙乎呢!”伙计打着哈哈。
“速请你家掌柜!不然拆了你这楼外楼!”陆轩冷声道。
伙计为难的瞧了他一眼,犹豫了下:“小的这就去掌柜的!”
不一会,只咚咚两声,赵文恭敬的立在两人跟前,朝两人拱手:“公子有何吩咐?”
“你就是那个写字摊的书生?”
赵文笑笑,朝苏慕飞拱拱手:“公子好眼力,正在不才!”
苏慕飞看向周恨生,眸带好奇,可是有听说这个书生是账房先生,今日又怎跃身一边成了掌柜,说话倒更不客气:“你家掌柜呢?”
“回公子,小的正是楼外楼掌柜!楼外楼由小的全周负责!”赵文不紧不慢道,不禁又暗暗佩服起她来。
“倒是听说楼外楼掌柜是叫三娘的夫人,怎地成了先生了?”周恨生冷嗤道,陆轩暗查的绝不会错:“天星谷为何撤去?不是你家掌柜所在么?”
“公子,天星谷确实是掌柜的所在,只因掌柜身怀六甲,不宜再抛头露面,故而已回家休养!公子有事但请吩咐!”
带赵文退去,苏慕飞眯起眼:“倒真是不简单!”
他抿了口酒,见周恨生已幽幽的吃了起来,微耸耸肩,不甘落后,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味道倒是不错!难怪周公子要来此处!不过周公子就不好奇吗?”
“因为有人总是会把他好奇的地方说出来!”
苏慕飞不满的白了他一眼:“有一个了解自己的人还真不是件好事。不过这楼外楼,若是他的人,只怕他的爪牙不少!得好好留意一番!”
“交给你了!”
他吞了吞口水,装作未听见他所说,埋头苦干起来。
赵文看着对峙着的几人,不觉有些头痛,那个肥头大耳的李福是邻街云来酒楼的掌柜,刚一个转身,李福就领着家丁驱赶了一楼的客人,如今又闹上二楼。他深吸口气,这李福已到楼外楼小闹过几回了,料是今日不会善罢甘休了。
“王豹,何事?”
王豹几人气呼呼的瞪着李福:“三掌柜的,这李掌柜硬说我们偷了他的祖传秘方,这下要来砸我们的楼。”
赵文呼了口气,略拱拱手:“李掌柜,楼下说话如何?”
李福哼了声:“叫你们大掌柜出来,当面说清楚!”
赵文眼一沉,冷声警告:“李掌柜是明理之人,还望李掌柜不要把事情闹大!”
“我李福还怕你们不成,不要以为你们有应天府的捕快撑腰就能如此肆无忌惮,我还有当朝尚书大人撑腰呢!”
“当朝尚书有啥了不起!”马虎嗤笑道:“我们从不需要别人撑腰!”
“你——”李福见马虎一脸不屑,大喊到:“给我砸了这楼外楼!”
“你敢!”马虎四人齐刷刷站在李福面前,呼呼的捋起衣袖。
李福见四个彪形大汉的这阵势,有些惧意,却仍不甘示弱:“给我砸,闹上官府老子也不怕!”
赵文气得狠咬牙,却也是陪笑道:“李掌柜,一切好说话,咱们楼下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砸!”李福一脸肥肉颤动着。
“我废了你!”王豹掳高衣袖,一把抓住李福的衣领,轻而易举提了起来。
“王豹,不得无礼!”
王豹回头看着拾阶而上的她:“可是,夫人?”
“放他下来!”舒碧薇摇摇头,她丝毫不怀疑王豹会把李福的脖子捏断,但这并非明智之举。
待王豹怏怏的放下他,他不满的整整衣领,看向舒碧薇,气势压人:“你就是楼外楼大掌柜?你们楼外楼偷了我家的祖传秘方!看,这就是证据!咱们去官府说清楚!”
她冷扫了眼李福展开的凭据,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要进了官府,她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这官府,我自是不会去!除了官府论理,李掌柜可有第二个选择?”
李福闷哼一声:“有,砸了你这楼外楼!”
“既然李掌柜一心想砸我这楼外楼,请便吧!王豹,请所有的客人出去,这一顿全免了。马虎,我们回去!”说完看都不看李福一眼,折身翩然而下。
李福顿时怔在那里,她竟然放任他砸了这楼外楼,砸还是不砸?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他怎能听不出她的声音?那声音日日萦绕在他耳际啊!
“爷!”陆轩看着他怔怔的表情,唤了一声,刚刚雅阁外的一番折腾,只见他脸色变了几变。
苏慕飞也是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同行闹事而已,何至于有如此表情?
周恨生按捺住激动,那绝对是她!是她!他猛敲自己的头,他怎会错过她,一再的错过?她确实就在他身边!
三娘?他扬眉一笑,他迫不及待的想站在她面前了!
苏慕飞看着他脸上的浓浓笑意,有点失了神,这半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他笑,连陆轩看着他的笑都呆了。
“陆轩,唤那个王豹进来!”
陆轩领命而去,不一会王豹进了来,直哈腰,连连道歉。
“你家掌柜三娘可是身怀六甲?”
啊?王豹虽奇怪,还是如实的点点头:“回公子的话,正是!”
他没再问,眸带笑意的出了雅阁,有着陆轩的干涉,那李福也没闹得多大,只掀了几张桌子,叫嚷着而去。倒是身后的苏慕飞,尽是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