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文墨书生同坐一桌,细细品尝着。
“楼外楼的酒菜确实是满誉京都!”
“美食、美酒、美人!”紫衣书生一脸陶醉。
其余两人不觉看向引领两个锦服男子往雅间去的秦香阳,笑着点点头,蓝袍男子倒吸一口气:“说起美人,前些日子我去青城山倒是见到一个女子。”
他停住脚步,淡淡道:“坐外面吧!”说着选了个与书生相近的桌子。
紫衣书生急急追问道:“是何女子?且说来听听。”
秦香阳轻唤了声:“公子!”
“你先下去吧!”苏慕飞朝她挥挥手,想来青城山的那个女子更能引起他的兴趣,秦香阳颌首下了二楼。
但听那蓝袍男子说道:“那日我前往青城山拜见九天道长,途径一个溪涧,见一个身着简单白衣的女子正临溪坐在青石上,双脚探入水中,轻撩着溪水。”
他一脸如痴如醉:“我当时真想将她那秀美的足踝捧在怀里,我不由得唤了声,她缓缓抬头,光净的脸虽苍白,却有一股清雅风度,双眸更是如溪水般清澈,眉宇间淡挂着一种情思,惑人至极,竟似在深山清修的神仙。”
其他两人笑笑:“李兄,当真有如此女子?”
“我李某人怎会欺骗两位兄长。”
他微握拳,深吸口气,朗声接过那男子的话头:“不知这位公子,你唤了那女子后,她又是如何表情?”
蓝袍男子听得他问,自是有些得意,朝他拱拱手:“公子,实不相瞒,当时她朝我淡淡一笑,笑得我都醉了,而后轻柔的话语更让我如坠仙境。”
苏慕飞瞄了一眼他遽然乌黑的脸,不觉为那男子捏了把冷汗,那书生敢动这些妄想,不死也会落下个废身子。
其余两个男子兴致勃勃:“后来怎样?”
蓝袍男子暧昧一笑,挑眉:“你们瞧我这般俊俏模样,她当然是与我——”
几人会意的笑起来。
紫衣男子提议道:“李公子,不妨改日我们几个往青城山去一趟,会会你的佳人如何?”
“那自是好!”
他双手紧握拳,满胸怒气欲喷涌而出,苏慕飞淡笑着摇摇头,侯在一旁的陆轩扬了扬眉,看来今日他找到一个可以让他练练筋骨的人了。
待三人满足的下了二楼,周恨生只是冷冷的唤了声:“陆轩!”
陆轩点点头,迈着矫健的步子下了二楼。
“倒是闻到一丝酸味,料是今日大厨多下了些酸醋。”苏慕飞叹了口气,朝伙计招招手:“伙计,赶紧上些好酒好菜!”
“好咧,公子稍候!”
见他仍一脸乌黑,苏慕飞干咳一声,凉声道:“你不会想要封了青城山吧!”
周恨生眸光一冷:“你说呢?”
苏慕飞戏谑的笑笑:“已差不多有半年了,想来她的身子也恢复的不错,周公子为何不想些法子接她回来呢?那一年之约确实有些为难了,真按着那个期限来,皇宫怕是要闹翻了天了!”
仅是眼前这个主,累积起来的怒气、压抑,已让人不堪重负,只怕再过些日子,他都要远远的避开了去,免得一不小心落得一个尸骨无存!
“是得想些法子对付柳南了!”
他一手摩挲着下巴,眼深沉的眯起来,当初若不是病急乱投医,在她昏迷不醒之时,适巧南宫剑带着柳南赶到,他也绝不会由那柳南带走她,说什么没个三五年不能痊愈,完全是唬弄他而已,更是逼他定下一年之限。如今瞧来,这一年确实太长了,他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等那么久,更不会由着她四处招惹男人!
“哼,区区一个柳南,若斗不过她,这皇位也不要了吧!”
苏慕飞咽咽口水,如今的他,那眸子里蹦出的亮光就似饿狼看到猎物般,不由暗下为那个柳南担心起来,好拐不拐,偏要了凤秦王朝的皇后,这下,自求多福吧!
舒翎羽到得楼外楼,见苏慕飞只一人悠闲的喝着酒,甚是奇怪:“为何只你一人?”
苏慕飞摇头叹气,周恨生刚坐着还好好的,突然竟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如风般走了,而这一桌的美食,又无须他掏银子,他自是割舍不下咯:“想来,那位主已想到怎么对付柳南了?”
“对付柳大夫?为何要对付柳大夫?”舒翎羽不解的坐下,正洗耳恭听呢!
“独守空枕的滋味可不好受!谁让柳南要打舒碧薇的主意呢!”
她暗暗叹了口气,当初他灌碧薇喝下那药,直把碧薇的身子骨掏空,几乎让碧薇命殒南峡关。当时南宫剑正揪着柳大夫找碧薇,想看看有啥法子能让碧薇记起人和事,不想竟遇上碧薇昏迷不醒,而柳南救碧薇的唯一条件便是要碧薇随她回青城山。南宫剑不能拒绝,周恨生更是不能,就因灌碧薇喝药一事,他们又闹了不小的一通,至今见面仍针锋相对、冷嘲热讽。想来,碧薇一日不回来,两人便不会有和颜悦色的一刻。
“是碧薇之幸,能遇上柳大夫!”不然,再拖一下,只怕是连神仙也救不了!这点,不止南宫剑怨他,而自己,也是怨他的啊!那样的情、那样的占有,太让人不堪重负了!
“若舒碧薇有事,他亦绝不会独活!”十几二十年,他太了解周恨生了,那样的人,爱便爱了,爱的深、恋的痴,不死不休。若他们能相守到老,当真是天下最为人羡慕的一对人儿,只是,红尘之事,何人能料?
“那必是了吧!只是怕到时不会如此尽如人意!”舒翎羽幽幽提壶为他倒了杯酒,即便不算周紫川之事,还有一个萧笙天,这萧笙天的为人,怕又会在碧薇和他的伤口上狠狠撒下一层盐。即便他真的不再计较萧笙天,那后宫的那些女人,在碧薇的眼中也是一根刺啊!
“别忘了他的身份、他的周力,他会用他所有的卑劣手段铺就一条大道,如今这条大道必是已铺好了,不然,皇宫可不像这般安静了!”
她拧紧双眉,疑惑的问道:“你是何意思?”
苏慕飞笑着喝了杯酒,周恨生不告诉他,但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即便做的天衣无缝,也是瞒不过他的:“你会知道的!但过去的事且让它过去吧,再去深究对谁都不好!”
舒翎羽也没追问,或许是来不及追问,一声娇喝已刺透耳际:“苏慕飞——”
她摇摇头,极是明智的起身,准备撤退:“不叨唠苏公子了!”
这一厢,苏慕飞已急速窜起来,扬了扬眉,二话不说,直接自一旁的窗边蹦了出去,待周婉灵到得跟前,已不见他的人影。
“苏慕飞!”周婉灵气得狠跺脚。
她几乎可听见周婉灵磨牙的声音,这个苏慕飞,总有临阵脱逃的时候,见周婉灵愤愤而去,她又幽幽坐下,其实她又何尝不是临阵脱逃呢?
这些日子来,她从未与南宫剑再单独相处,是他在避着她、躲着她,刚开始还以为他在闹着脾气,现在瞧来,他是真正的想要和她撇清一切了!整日里都往流鸢阁跑,天天去会着疏香,这让她很是懊恼,更是气愤!
南宫剑,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雷汉、赵鹰,将这些都送到辛大娘的小宅去!小心,别落下了一件!”
雷汉两人丈二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拂她的意,搬着东西往马车上塞,这同样是一个不好惹的人!
“舒翎羽,你这闹得是哪一出?”
厉吼破空而来,舒翎羽轻哼一声,高傲的回过头去,直看着一脸铁青的他:“我非望月山庄之人,一直在这逗留着,别的人还真以为我与这望月山庄有何关系呢?况且望月山庄要进新夫人了,万一新夫人起了误会,那我岂不是罪该万死?”
南宫剑的脸抽搐了一下,抱胸讥哂道:“依本公子看,有些人是垂涎那皇宫空着的嫔妃之位,或是那大将军府,小小的一个望月山庄还真打不动有些人的心呢!”
“是又如何?”她挑衅的转过身去,一眼不眨的盯着他:“我是忘不了周恨生,是与苏慕飞纠缠不清,总比你日日流连于流鸢阁好!这望月山庄我还真不稀罕呢!若不是因为碧薇,我又岂会住进这望月山庄,让自己遭受这罪!”
“舒翎羽,别自恃清高。那苏将军府,怕是要进一个公主,你如何比得上人家金枝玉叶?!而,即便你再进宫,你又能得到多少宠爱呢?!”
“至少周恨生说过,只要我想,皇宫大门随时为我而开,而且,他虽然给不了我想要的,但亦绝不会亏待我!”
南宫剑缓缓握起拳,深吸口气,冷笑一声,朗声吩咐一旁傻了眼的雷汉和赵鹰:“都给本公子好好瞧着,别落下东西,免得二掌柜来回跑,这望月山庄,人家可真是不稀罕呢!”
见他头也不回的离开,舒翎羽深吸口气,暗咒一声,该死的南宫剑。
疏香的美名,她早已闻得,更非第一次见,但,当那样的美婉人儿盈然立于眼前,她心中仍是生出了不少感概。虽说是烟尘女子,真离开了流鸢阁那地,竟宛如大家闺秀一样,浑身带着几许冷静娴雅,涤尽了风尘味儿。
“二掌柜!”
舒翎羽扬眉一笑,稍坐直了身子:“楼外楼可真是有幸,竟能得流鸢阁疏香姑娘的莅临,若侍候不周,还请疏香姑娘见谅,疏香姑娘请!”
疏香浅浅笑笑,行至几案前,在她对面落座,幽幽看着她:“有时竟好些奇怪呢,为何我会比不上你,除却我出生风尘之地,其他的,要胜过你不少!”
她皱了皱眉,随即轻哼一声:“疏香姑娘若是到此用膳,请往外头去,若是在天星谷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恕不奉陪!”
疏香并不动身,又是默默的看着绷起脸的她:“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拒绝他的情!或许如今的他没有显赫的身份,也没有傲世的财富,但他是一个值得相托之人,可怜我不得他心,不然我愿终生相随,哪怕只是远远瞻仰他的光芒!”
舒翎羽挑起眉梢,不以为然:“不知疏香公子说的是何人?令我真是莫名其妙呢!”
“他这几日都在流鸢阁喝酒,比往常更是沉默,你心里若是没有其他的人,为何不坦坦荡荡的接受,为何要这样伤他?!”疏香顿了一下,继续道:“若是因我,我不再见他便是!”
自始至终,直到疏香离去好半天,她都未动一动,那些话,在她心里汹涌着,这疏香,可真说到她心坎上去了。
只是,她想的除了疏香所说的还有另一些事儿啊!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她交待了几句,离开了楼外楼,去的是皇宫。
再进皇宫,突然就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这皇宫其实很陌生,一直冰冷冷的,一直肃穆着的,不由为煜熙和尔蓝抱屈起来,他们两个,在这皇宫,该是有多压抑着啊!
但并未像她想的那样,未进永福宫,已听得那脆脆的笑声,是煜熙和尔蓝的声音。
“见过太后!”
太后极是随意的招呼她坐下,慈爱的看着满殿晃悠悠走着的煜熙和尔蓝:“瞧瞧他们这模样,要不了几日,他们可就会跑着了!”
她眸带笑意的看着小人儿,他们长得可真是一个快,这不才半年没见,已活灵活气了,招人喜欢得紧。
“已经开始咿呀呀的叫人了,那声父皇叫的可真是一个正啊,独学会了叫‘父皇’呢!”
舒翎羽笑了笑,如今的他可真是一个得意啊,初时还在计较着那些身怀有孕的女子,想着煜熙和尔蓝或会因那些新生的皇子和公主受了冷落和委屈,现在,怕是不必担心了吧!已再没有那些女子的消息,想起苏慕飞所说,不由有一些恐惧,也有一些可惜,更有一些坦然!
一直,他都是那样,以己意行事,他所想要的,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为此,他不择手段!
逗了煜熙和尔蓝好一会,她起身便要告辞。
“去一去御阳宫吧,见一见他!”
太后说出此话时,她不知太后心里想的是什么,但她的心确实震了一震,低低应了一声是,施礼告退。
“果然是不一样了,在皇宫里待了那么一整天,享尽恩泽,再见之时,好一番春风得意啊!”
刚进天星谷,嘲讽的声音便噼里啪啦而来,她深吸口气,瞪了他一眼,很快敛起怒气,嫣然笑着道:“南宫公子今日怎地有如此兴致到这楼外楼?楼外楼可没有流鸢阁来得靡丽,公子何必屈驾呢?”
南宫剑伸直长腿,轻哼一声:“确实,楼外楼不过如此,怎比得上皇宫来得吸引人!与其那样偷偷摸摸,不如光明正大的回皇宫,做回你的雅妃娘娘,免得遭了人说闲话!”
“确实也是!总是遭人在说闲话!我虽是孤苦无依的人,也要些脸面呢!”
这一回,他没再出言相激:“你可以去找你的爹娘!”
爹娘?!这么多年,她只记得有一个妇人的手重重地抓着她的感觉,那是将她送往清水庵之时,此后再也没见过,如今每每想起,并不觉得有亲人在际的温暖踏实,反而那清苦寂静的清水庵,那同样被送进清水庵的舒碧薇,给了她别样的温暖,胜过亲血脉。
她缓缓坐下,提壶倒了杯茶,独个笑了笑,说起碧薇,真的是好些日子未见了,不知那柳大夫又想出些什么折腾碧薇,这青城山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见她兀自笑着,南宫剑拧起眉,又缓缓舒展眉头,挣扎了许久方道:“你若不回皇宫,便回望月山庄吧!不然碧薇回来会跟我大闹一场!”
舒翎羽稍稍愕然,那平和的语气仿似她和他之间的僵持从未有过,但那又是摆出碧薇来恼她,她闷哼一声:“我不回望月山庄!”
当然也绝不回皇宫!
“舒翎羽!”他又是咬牙切齿,见她又高高的抬起下巴,他狠攥了下拳:“你乖乖的回望月山庄,我再不去流鸢阁便是!”
说完这话,他几乎是冷着脸出了天星谷,她的眉跳了一跳,极是不屑:“谁稀罕你的望月山庄!”
再悠悠喝了口茶,她浅浅笑了一笑:“我就不回望月山庄,看你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