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
谁知道头一回发脾气，不是打板子不是罚银子，而是直接撵出去。
如今已经是五月，即使已经穿上了薄衫子，在天气晴朗的时候也微微有些热了。
安澄拿着一把描金的鸢尾花的扇子，徐徐的扇着走到院子里，正站在廊下。
“我素来不怎么管事的，一是信得过嬷嬷和素心慧心，二来，你们也都是太太精心挑选出来的人。”
“想来，刚来的时候也都是老实的，原本主子宽厚，万事不计较，你们该更加仔细小心服侍才对。”
“不成想……反倒把你们的心给惯的野了，欺上瞒下，还让我出头，拿我当枪使。”
“今日便都好好看着，平日里有个什么，我都不同你们计较，可是真等到我计较的时候，求饶可就来不及了。”
不管怎么说，安澄的身体里，永远存留着上一辈子的影子，她寡言少语，不够聪明，甚至有点沉闷。
可是她在沈氏身边六年了，沈氏手把手教她，安淑时时护着她，若是安澄连这么一个小丫鬟都处置不了，犹犹豫豫的，任由她这样拙劣的算计自己。
她不是在丢自己的人，是在丟沈氏和安淑的人，这样的懦弱，不像骨子里留着和沈氏，和安淑一样的血。
她们不会护着她一辈子，安澄终究要自己立起来。
安澄目光从所有丫鬟脸上扫过，“刚刚应该把笑儿拖出去的是谁？”
两个粗使婆子躬身站出来。
安澄看着她们两个，她对这两个人印象不多，毕竟是做粗活的，轻易到不了安澄面前，“你们两个……都是有一把子力气的婆子了，那么两个人困不住那么一个小丫鬟？”
“敢情到了太太那里，太太发卖个人，你们也能让她从二门一路跑到里屋？”
“罚一个月的月钱。”
这是安澄第一次发脾气。
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丫鬟，都不敢抬头，那两个婆子也没有出言辩解，而是默默认了，这让安澄松了一口气。
缓了缓语气，又再次开口，“其实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们都是从小学到大的，心里都清楚，无非是没上心而已，以后多多上心吧。”
“罢了，到底你们没什么错，也别在这大太阳底下晒着了。”
“都自己去忙吧。”
等到安澄回了屋子，就让慧心换过了纸，继续练字，慧心安安静静的在旁边伺候，不像以往，偶尔还说上几句话。
等安澄写完了二十张大字，看慧心放好了以后才问道，“慧心，你这是怎么了？”
慧心被问到，不好意思的笑笑，“跟着姑娘也有段日子了，头一回看姑娘这个模样……”
“有点被拘着了。”
安澄点点头——连慧心都如此，可想而知其他人了。
再看院子里，平日里那些小丫鬟这时候就爱靠着廊下的柱子玩翻花绳了，现在也没人影儿，静的不得了。
安澄是要给她们立个规矩，可也没打算就给她们吓的什么都不敢做，偌大的一个院子，一点动静儿人影儿都没有，也怪没生气的。
想了想，叫来慧心，“你去拿些银子出来，到厨房给咱们院子里一人要一碗甜百合水。”
现在这个天儿，绿豆水还是有些凉了，倒是百合水更好，安澄惯常喝的也是这个，清肺去热，点上一点蜂蜜，又好看，又好喝。
“毕竟她们没犯什么错儿，何苦被吓了一场？”
慧心应下，却没动，犹犹豫豫的开口，“姑娘，依奴婢说……这事儿不急，倒是可以缓缓。”
“那些小丫鬟有许多都是这府里老人儿沾亲带故的，也都养的娇气。”
“来了姑娘这清闲院子，更是自己觉得有头有脸的，平日里也不是特别好管教的，像奴婢和素心姐姐也就罢了，有时候雨儿雪儿使唤她们，都是拨嘴儿不动的。”
“丹儿偶尔提醒她们两句，倒要听她们言三语四的……”
“不如趁这个时候，好好压一压。”
“若是这安抚给的太早了，倒好像姑娘让着她们似的，更不把姑娘放在心上了。”
安澄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
“那就等孙嬷嬷回来，我再问问她，看看她是怎么想的，左右也不差这一个下午。”
孙嬷嬷是在晚饭前回来的，一回来便去给安澄复命，“赵姐姐送来了一大包的蜂蜜，说这个比咱们寻常喝的甜味淡一些。”
“老奴记得姑娘不爱吃太甜的东西，就带回来了。”
安澄一看见孙嬷嬷，便给她让了座。
孙嬷嬷算是教养嬷嬷，虽然叫奴婢，却有着半师的情分，若无外人，孙嬷嬷侧身坐半个椅子也是没什么的。
趁着孙嬷嬷喝茶的功夫，安澄把今天的事儿连带着自己的主意还有慧心的话都说了。
孙嬷嬷听过了，点点头笑道，“姑娘今日的事儿做的很对，这些小丫鬟是该好好管教管教的，若是今天又不轻不重的放过了，以后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子呢。”
“慧心劝的……也对，既然要压一压，要是扭头就赏了东西下去，这次也就算白费了。”
“指不定，她们还要变本加厉，更不怕姑娘了。”
“可是呢……姑娘考虑的也是，她们平日里虽说心气高儿些，可是差事上并没什么耽误，今儿也没什么错漏。”
“若是叫她们跟着受一场委屈，也不是姑娘这样宽厚的人儿该做的。”
“既如此……不如姑娘放她们半天的假，许她们回家一趟，她们家里的人，若没些本事，也不能把她们送到姑娘这里来。”
“姑娘今儿的事传出去，她们肯定都知道了。”
“该说的说，该骂的骂，自然会好好教导了她们，倒是比姑娘自己说更好些。”
“也不用咱们特意给的假，这不是眼看着端午节了吗，姑娘只管借着这个由头让她们回去就是，那些人精儿不会不懂姑娘的意思。”
“等回来了，姑娘再给赏赐，既施恩了，也立威了。”
安府里端午节赏什么都是有定例的，一人二斤粽子，并半个月月例。
虽然不曾明说，但也默许奴才们回去一趟，安澄不过是直接过了明路，更加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