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看鹿鼎记见韦小宝有八个老婆,有的温柔、有的乖巧、有的贤淑、有的聪慧……,心里难免羡慕。而当自己有这么多老婆时,却觉得心累。旦明时分俟见,熊荆带着手捧枣、粟、腶脩(干肉)的王后、夫人拜见赵妃,五个女子排成一排,加上她们身后陪嫁的侄娣,总共有五六十人之多,这些全是他的妻妾。
以熊荆了解的存世法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得到必然需要付出,虽然付出未必一定得到。这种付出可能是先祖替你付出了,所以自己生下来就是楚国王子,很快被立为太子,然后即位为楚王;也有可能是现在打了白条,要子孙替自己支付,所以他现在过得这么累——怀王、襄王提前享受过了,他正在帮他们支付。
一个男人忽然有许多老婆,必然要有所付出。熊荆是个吝啬鬼,他什么也不想付;可他又是个正常男人,面对几十个精挑细选、如花似玉的女人,不想试一试三妻四妾,大被同眠的浪荡生活,简直辜负SB十多年的苦心教导。
抗拒又很想亲近,拘谨同时希望放纵。熊荆下半身似乎已经占领了大脑,所以每一个拐角余光都竭力扫向那些女子,饱含色欲的打量她们;上半身依旧束缚着肢体,因而行向若英宫俟见的脚步越来越快,快到赢南等人跟不上他的步伐。好在若英宫在正寝朱明宫后方不远,没拉开多少距离,赢南几人就追了上来。
“妾身拜见母后。”异口同声的,赢南在赞者的指引下登阶,带着四位夫人齐齐向赵妃行礼,然后奉上自己的手上的枣、粟和肉干。
宴席很早就摆在了阼阶之上,赵妃笑盈盈将赢南扶起,请五人入席。赢南等人先是祭食,再是祭醴。行完昨夜的食礼后,赵妃向赢南行一献之礼:先是赵妃向赢南诸女敬酒,这叫献;赢南等人饮完后,回敬赵妃,这叫酢;赵妃饮完,诸女自饮一爵后第二次向赵妃敬酒,这叫酬;这爵酒是不饮的,直接放在席上,这叫做奠。
献、酢、酬、奠,这便是一献之礼。一献之礼结束,赵妃这个太后从若英宫西阶下堂,表示赢南等人今日起初成熊氏之妇,若英宫从此交给王后赢南,她瞬间成了楚宫的女主人。
婆媳间权力交接,熊荆无动于衷,他还在想自己该如何面对王宫里的这一堆妻妾。返回的时候他没有回到正寝,而是前往太庙。庙内值守的老攻人见来人是大王,急忙行礼。
赢南接管楚宫,但告庙期间她与四女仍然居于正寝西章大室,与熊荆住的侧房仅有一壁之隔。熊荆本能的避开她,但进入太庙则是下意识的。太庙祀奉着楚国先祖先君的神主,非祭祀时这里并不是常来之地。
“这是何物?”与寿郢太庙一样,纪郢太庙的椒墙也画着壁画,神魔人兽皆绘其上。熊荆静静看着壁画良久,当看到一群有人脸的野兽时,不免有些好奇。
“禀大王,此、此……”攻人年老昏花,旁人端来烛火他才看清墙壁上画的是什么,他道:“敬告大王,此狌狌也。”
“狌狌?”熊荆觉得这种人脸兽有点像猩猩,怎奈上古读音和后世殊异,形体也不尽相同。
“然也。”攻人看到狌狌那张人脸就知道墙上画着的是什么故事了。“昔年商人逐我,举族避之,至一谷,狌狌阻也。彼时先君皆持石斧木矛,竟不能胜。
先君召巫觋而问之:‘狌狌相阻,何以行?’
答曰:‘狌狌好酒,可以醴酒相诱;又好著人之屦,可以诸屦相设。’遂行。
狌狌见酒,又见相连之屦,知人张设,骂曰:‘汝欲张我,舍尔而去!’然复自再三。相谓曰:‘试共尝酒。’及饮其味,逮乎醉,因取屦而著之,后为先祖所擒……”
作为守太庙的攻人,先祖之事皆要背涌铭记,不能有任何错漏谬误,不然便是对先祖先君的亵渎。清冷昏暗的太庙,挂满帷帐的宫室,摆着黑压压神主的祭台。面对着墙壁上的画作,攻人娓娓道来。他的声音苍老而阴哑,仿佛是祭台上那块最古老的神主在开口说话。
若是别的人,说不定已心生惊惧,熊荆则手抚在画壁上,听着听着忽然微笑起来。来到太庙是下意识的,问起狌狌也是不经意的。狌狌明明知道酒屦是先祖的诱设,并喊‘舍尔而去’,最后还是忍不住诱惑,喝酒喝得半醉去穿相连之屦,全被擒住。
野兽如此,人难道不也是如此?发现有诱惑不难,抗拒诱惑千难万难。孔子遇见卫灵公夫人南子,南子示爱,相见后引起子路不满,孔子诅咒道:‘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
若说孔子视南子为无物,又何必要发誓诅咒,正是因为饱受诱惑,他才会在子路面前诅咒说:如果我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上天必会厌弃我。联想到自己,如果自己也和孔子说的那样‘予所否者’,也将是‘天厌之’吧。
太庙大廷,听完故事的熊荆对祭台上那一排排神主虔诚顿首,他认为这是先祖给他的启示。实际上他内心深处也隐隐清楚,这是为了抗拒诱惑在给自己找新的助力。唯有记起太庙中先祖先君的神主,心念芈姓以及所有楚人的福祉,他才能在下半身思考的时候冷却自己。
勇敢是贵族的品格,节制同样也是,这正是他拜孔谦为太傅的原因。礼仪是一种柔性的约束,儒者约束自己不可肆意妄为,谓之仁;骑士克制自己不能持强凌弱,谓之誉;武士承受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谓之忍。
强大的人必然是节制的人,如果生活中不能抗拒诱惑,战场上又如何迎接死亡?倒是庶民常常无拘无束,限制了的想象力他们惯于把所有贵族想象成和自己一样放浪形骸。
楚国不行周礼的目的是为了去除周礼中的冗余,以使楚人重回正道。既然如此,何不从自己做起?如果自己连素来瞧不起的孔子都不如,又怎么带楚人重回正道?
想到这里熊荆心头火热,他出了太庙,快步走向正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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