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改
太阳越西北风越猛,刮起的雪尘越来越有铺天盖地的架势,把交战的双方全都卷入其中。虽然秦军将率命令秦卒不能后退一步,可事实上秦军整个军阵都在后退。唯有后退,才能在另一面堵住冲击缺口的楚军矛阵;也只有后退,才能保持整条战线的完整,才不会被楚军冲击军阵的横断侧面。
熊荆一直注视着步步后撤的战线,目光竭力穿透弥散的雪尘,看向雪尘后方的秦军阵列。结合巢车上同样模糊的禀告,秦军后方的军阵已经补充到战线之中,可他并没有看出战阵有什么异样,最少阵列纵深没有太多异样。这就很难判断楚军击破了秦军多少道军阵。最后他发现最好的办法是观察战线往东推进后雪地上秦军留下的尸体,这些尸体不但能说明秦军投入了多少兵力,还能说明秦军阵列的组成。
最近处布甲,然后是皮甲、皮甲……,七十多步数不清的皮甲后,才再次看到到几件布甲。按巢车交战前的报告,秦军五道阵列只有最后两阵有士卒身着钜甲,前三阵只有前面两阵有人身着布甲,中间的第三道军阵既无布甲有无钜甲,只有皮甲。
在倒地的陈尸中第二次看到布甲后,又是同样数量数不清的皮甲,哪怕超过七十多步的距离,遍布雪地的秦卒尸体身上也赵不到一副布甲。显然这可能是秦军已经将第三道军阵中的皮甲士卒投入了战斗。但也可能没有,因为这七十多的尸体没有前面那六十步多。
看不清敌军后方的阵列,只能靠地上的尸体判断让熊荆苦恼不已,他恨不得自己冲过两军交战的缺口,去对面一看究竟。庄无地明白熊荆的苦恼,这个问题熊荆已经问了很多遍,然而讯报表示秦军阵列已经打乱,并不是按战前的五阵来分布。战前那五阵很可能是个幌子,以掩盖秦军真的意图。
“不能再等!”熊荆挥舞马鞭之余看向左右,表示自己不想再等。
“秦军未尽,大敖万不可急。”这次不是庄无地劝熊荆,是近卫骑将鲁阳炎相劝。这个素来只会举旗拼杀的壮汉说话闷生闷气。见他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庄无地笑了。
“你怎知秦军……”熊荆反口问起才感觉到这本就是一句废话,当即瞪了鲁阳炎一眼,随后又瞪向笑起的庄无地。“有何可笑?堂堂幕府竟不知道敌军还剩几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两军在北风雪尘中交战,看不清打乱编排的秦军阵列很正常。但毕竟这是决战,相隔一里都不知道秦军的情况,斥候们也确实够无能的。庄无地顿时不笑了,他正色道:“臣以为大敖少安毋躁,秦人无有钜铁兵甲,久之其军必溃。若要以重骑破阵,也当见到钜甲再破不迟。”
铁甲在第四阵,熊荆的想法是从第三阵开始击破。步卒冲不过秦军六十列的缺口,重骑必能冲过,之所以没冲,那是还没有到时机。
“报——!”熊荆正在思考何时投入重骑,阵后传来紧急军报。单看南面暴起的雪尘,站在高处的诸人不看军报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厮杀一个多时辰后,屏护右军侧翼的楚骑被秦骑冲过,现在数千秦骑正勾击楚军阵后。
“列阵、列阵!列阵……”直冲云霄的雪尘从南面袭来,陆离镜中,这些雪尘由高速前奔的秦骑拉起。正在冲矛的右军阵列明显一滞,矛阵在将率列阵的大喊中停步。
不断轰击秦军阵列的炮卒也不得不停止炮击,驭手炮卒准备好夷矛,炮口更是快速调转南向对敌——炮阵不能前移的另一个不利因素此时转为了有利因素,炮阵的前后左右都是车阵拒马钜铁网。如果这些秦骑冲击单个炮阵,炮阵可能会失陷,如果要冲击所有炮阵,那么炮阵确实会受到极大的损失,秦骑也要损失殆尽。
秦军加上追击的楚军,近万匹战马的蹄音越来越近,熊荆不想再等待。道:“预备冲阵。”
庄无地没有听到熊荆的吩咐,他的注意力全在右军阵后的炮卒阵地上。炮声再起,右军身后的的炮卒装上霰弹轰击冲杀而来的秦骑,以为他们会向鸿沟之战那样被驱退,然后他们忘记了这是一场决战。霰弹根本挡不住秦骑的前赴后继,最外侧正在快速开炮的一个炮阵很短的时间就被秦骑淹没,骑卒冲入炮阵大肆砍杀,炮卒弩手只能柱矛自保。
庄无地看到了这一幕,熊荆也看到了这一幕。这是无奈的事情,因为担心中军溃阵,楚军游阙的位置布置在中军之后,而非平分在左中右三军之后。正在冲矛的四个矛阵又因为战线连续向东推进一百多步,距离炮阵有三百多步,根本挽救不急。
“当命郢师速速救援……”庄无地指着剩下右军炮阵急道。
“不及也,郢师当速速护卫左军炮阵。”熊荆这时已经调转了马头,合上面甲准备打马而去。庄无地以为他会不顾剩余的右军炮阵时,他对身侧喊了一句:“重骑出击!”
三个重骑楔形阵早已列队完毕,一直准备击破秦阵阵列。奈何骑士们等到现在等得全身发冷,也没有听到重骑出击的军令。此时听闻重骑出击不免热血沸腾,然而可惜的是,这次重骑冲击的方向不是对面的秦军阵列,而是右军方向冲来的秦骑。
重骑最少有两匹战马,一匹已经披甲,战时骑乘。一匹不披甲,平时骑乘,如此节省披甲战马的马力。面对秦军袭来的轻骑,以为是冲击秦军阵列的重骑骑得全是披甲战马。见要往后绕过中军阵列,才知道是对付勾击的秦军轻骑,换马已经不及,只能任由轻骑越过自己迎向敌骑。
右军阵列九百六十列,中军阵列一千四百五十列,龙马再快也快不过抢先一步的秦骑,然而冲阵耽误了秦骑不少时间,更浪费了不少马力。熊荆奔到右军阵列时,秦骑正在冲击第二个炮阵,已经伤亡了上千骑。见楚军骑兵由北奔来,再见领军之将是一面凤旗,立即往阴沟方向奔驰。
熊荆并不情愿用重骑护卫楚军侧背,秦军骑将如此无胆让他气恼不已,可他是重骑,轻骑不应战他根本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秦骑翻过阴沟,跑到沟对岸去了。
“臣来迟也!”项梁满脸霜雪的奔来,右翼骑将是他,左翼是弃疾踵。他让秦骑冲破了阵列,实属不该。“秦人多也,有万骑不止,我军……”
项梁一句话说不上来。右翼骑阵远在战场之外,很少人看到。实际上冲击炮阵未完的数千秦骑大多数奔至军阵两侧,他面对的秦人不是七千而是近万。
“还有几人?”熊荆看到了秦军两翼骑兵增加,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千余人。”项梁语带哭腔,三千五百骑兵最少战损了一半。
“仅剩千余人?!”熊荆不敢相信,轻骑也是全身甲胄,怎么伤亡如此之大。
“秦军亦死数千也!”项梁恨恨道。“大敖勿忧,臣必受我军侧背。”
“谨守炮阵即可。”熊荆交代完又犹豫了几下,再道:“来人!传令南郡师、齐军一旅护卫炮阵。”
他还要在交代什么时,身边诸人已全看向北面。战阵的尽头,漫天的雪尘席卷而来,将半边天都遮住。熊荆没什么惊讶,这是左侧的秦骑突破了楚骑的阻挡,从左侧勾击而来。他唯一担心的就是郢师没有抵达右军后方的炮阵,炮阵像左侧这般被冲破。
“回援!”他一声断喝,带领重骑返回,余光虽然扫过项梁身后的骑士,却没有看到他们一些人身上被秦卒刺破的钜甲。
熊荆从左军回奔中军,由赵腾率领的数千名秦骑略过向后设防的楚军左军,也快速的奔向中军。双方阵中都有重骑,但布甲重骑的负重显然小于楚军的拒绝重骑,驰过九百六十列的左军阵列不过是两三分钟的事情。重骑还在右军最北端,布甲重骑就已经列阵,轻骑直取中军北端的齐军阵列。
“列阵!列阵!速速列阵……”屈光一直在齐军阵后,秦骑奔来,连忙高呼一万多名市籍齐卒列阵,他们是游阙,这时候必须列阵保护中军侧背。
如果是郢师或者其他师旅,阵列必能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候展开,可惜的是这些市籍士卒不仅仅不是楚军师旅,连齐军士卒都不是。即便他们正处于半展开的阵型,战前也训练过军阵如何展开,秦骑的蹄声中,大部分人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什么都忘记了。
“放!”奔前的秦骑没有更好的武器,只有已被幕府谋士认为无效的弓箭。然而正是箭矢让最后一些尚有理智的齐卒彻底混乱,身着钜甲的他们本能的躲避这些弓箭。
“攻!”畴骑还在列队,赵腾出乎意料的看到齐卒阵列全乱,立即命令畴骑进攻。三千名灰骑灰甲的畴骑闻名也不顾队列,举起骑矛直接冲向散乱的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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