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鱼是楚国出钱、出技术,齐人出木头、出工匠、出渔夫。鱼汛时捕获的鱼全部做成鱼罐头存储,然后运至楚国成为楚军的肉食来源。
这既能利用齐国的资源,又不影响齐国原本的鱼货销售,可谓是一举两得。这是生意,可如果转为战争,尤其是转至与齐国意外的战争上,那就存在阻碍了。
熊荆执意要动用渔舟运输赵人,群臣开始没说话,最后还是淖狡问了一句:“若齐人不愿,当若何?”
“明年就要教训齐人!”熊荆目光落在莒县北面齐长城穆陵关的位置,“往西进兵之前,我军必要占据穆陵关。而巴蜀……”
帆船是不合适江湖作战的,因此熊荆要造现在正流行于地中海的三桨座战船。
楚军水师最大的船即大翼,长二十七米,宽三点六米;甲板上两名军官、三名舳舻、四名长钩矛斧、二十五名徒卒,底层则是五十名浆手,平静水面下短时间极速不过五节;
三浆座战舰,长三十七米,宽五米,甲板上有徒卒多少不说,关键在甲板下:它的浆手分上、中、下三层,每层五、六十人,即一百七十人,平静水面下短时间极速可达十节。除了速度,它还有金属撞角,以及罗马人的乌鸦吊,再加上扭力投石机,够秦军水师喝一壶了。
“秦军水师不必顾虑,你们拿下马谷便是。”熊荆说得极为自信。即便帆船时代各国很难在技术上拉开距离,他也依然相信楚军能把秦军水师打得不敢登船下水。
“若大王真要马谷,拿下不难。可钜甲钜兵所费甚巨,臣闻大工师欧丑为秦人所掳……”项燕不无忧虑,他听的消息真不少。
“欧丑确为秦人所掳,”熊荆提起这件头疼的事情,“大司马正竭力搜寻欧丑下落。可即便欧丑不在,其他工匠也能冶炼钜铁,打造钜兵钜甲。所费甚巨不过是你的想象,造府此前钜铁价格核算有误;再便是冶炼钜铁还有他法,他法若成,一斤钜铁其价不及一钱!”
钢是什么?钢不过是煤和铁矿石,以及人工、以及冶炼损耗。转炉炼钢因为铁矿石含硫含磷太高未成,但熊荆相信总有成的一天。实在不行,就去海南挖石碌铁矿、或者田独铁矿,这两矿的铁矿石肯定可以满足转炉炼钢的要求。
以前核算钢价,是在每楚斤十一钱的基础上进行的,但如果从原料开始核算,钢价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最少转炉钢价格非常低廉,低廉到一楚斤不需半钱的地步。若转炉钢一楚斤不需半钱,那坩埚钢一斤几钱?
这个问题想想就让人兴奋!可惜,欧丑被秦侯所掳。欧丑的价值不在坩埚炼钢上,他的价值在淬火上。没有高温温度计的时代,淬火只能依靠铸剑师的经验,欧丑恰好找到了淬火的合适温度和合适方式,这才有了骑兵刀的锋利、才有铁甲的坚韧。没有他,其他工匠只能慢慢慢慢摸索试错,逐步积累加碳多少、何种颜色下淬火的经验,这将浪费无数时间和金钱。
所以熊荆已命令造府、玉府设法做高温温度计。热偶式的,原理是两段不同的金属如果焊接起来,组成一个闭合电路,其中一头放在高温物体上,另一头保持温度不变,闭合电路内就会产生电流,所连接的电流表指针将转动。
许久不用的知识虽然生疏,可原理还是记得的。闭合电路和电流表不是什么高端东西,闭合电路只是两段相连的金属加一个电流表,德国人1821年能做的粗浅东西,现在也能做。难处在于:电流表内部有一个磁线圈,需要用金属丝绕成,且金属丝之间须保持绝缘;其次,电流表指针(小磁针)必须非常灵敏,方可在微弱电流流经磁线圈产生磁场时发生偏转;
除了一个高中生便能知其原理的电流表,真正的难处在于金属本身。不同的金属组合可以测量不同阶段的温度,铁—康铜组合能测量二至三百度左右的高温,钢的淬火温度在七百多度,后世测量这个阶段温度的金属组合是铂—铂合金、或者镍铬—镍铝。
镍的熔点低于铁,铂的熔点则超过铁两百度,但这也是焦炭能达到的。可上哪儿去找这些金属?找到了又该怎么冶炼?这些都是熊荆知识范围之外的事情。
熊荆预估,铁丝、铜丝、银丝暂时拉出来,但延展性良好的金还是能拉出丝来的。金丝拉出来浸漆,每种漆都浸,总有一种可以绝缘——电木是20世纪出现的,19世纪线圈用什么绝缘不得而知,可总有绝缘之物。再说这不是造发电机,线圈简单也不需转动,不存在磨损,只是一个静止磁场。至于磁针的灵敏性,熊荆相信那名靠一个洞,就能在玉中刻出‘立悍为王’四个歪字的玉工一定能解决,解决不了就砍了他的头。
金属,关键还是金属。去那里找镍铂铬……
大雪纷飞的城阳,因为欧丑的失踪,熊荆居然违和的在上古时代思考起了电路、电流、电磁场;而在鸿沟一艘青翰舟上,囚困良久的大工师欧丑终于被请出了底仓,他见到了两个人,一个是贵人打扮,另一个却是他的弟子,鲋。
“役夫!禽兽——!”欧丑目光如钜剑,狠狠的瞪过去,他实在没有更恶毒的词语。
“欧丑先生不比动怒。”贵人笑看着欧丑。“先生可为楚王炼钜铁、铸钜剑,亦可为秦王冶钜铁、铸钜剑。楚王眼中,你不过一奴仆耳,食无鼎、居无堂,更不赐轩车美人;你若可为秦王冶铁铸剑,必得王侯之享。”
“谬!”欧丑雅言并不标准,带着浓厚的越地口音。“大子殿下乃欧丑之师,欧丑所知,皆殿下所授。丑非禽兽,岂能以殿下所授而职秦王换富贵?你速放我回郢。”
“殿下所授?”贵人笑道,“殿下年岁几何?欧丑先生勿要再想郢都,此处已是魏国。”
“魏国?”青翰舟摇荡,欧丑只以为还在楚国,没想到已经到了魏国。
“正是魏国。”贵人对欧丑的反应很满意。“敝人赵章,欧丑先生唤我子章便可。我等在大梁稍歇数日,而后便返秦去咸阳。先生家室若不出意外,亦在咸阳久候先生了。”
“家室?!”欧丑发欲冲冠,“人言秦人苟有利焉,不顾亲戚兄弟,若禽兽耳。我欧氏为越王铸剑、为吴王铸剑、为楚王铸剑,岂能为禽兽铸剑!”
“老师!不好……”鲋身为弟子,最知欧丑性情,欧丑一发怒鲋便感觉不妙。果然,欧丑骂完猛得往舟侧撞去,砰的一声,连窗带墙,木屑横飞之下他已飞出仓室,落入荡荡沟水之中。
“快救人!”赵章当即慌了,交人时便有交代:欧丑死他也死,现在欧丑跳了鸿沟,他怎能不急。可等他跑到舟侧,茫茫沟水,根本就不见欧丑人影。北方再吹,他的心瞬间凉透。
“彼处!”鲋指向青翰舟另一侧,那里一个人半沉半浮。鸿沟之水由北向南流淌,舟往北去,跳水的欧丑一落水便被沟水冲往南方。
“救人!”赵章心还是悬着。天降大雪,沟水奇冷无比,救晚了人肯定冻死。
“有人落水,救人救人。”南行一艘悬有旄节的画舫上,也有人看见欧丑落水。欧丑身为大工师,赵章自是狐裘供奉,这狐裘让舟人以为欧丑是贵人,当即大喊。很快,身负奇伎之人跳下沟水,把冻的全身发紫的欧丑捞了上来。
“敢问可是赵国使臣?”过了好一会,青翰舟才追上了画舫,看到画舫上的旄节,再看到画舫上诸人的穿衣打扮,赵章硬着头皮相问。
“你是何人?”一个小吏模样的人也打量着赵章。
“哦。”赵章连忙换成邯郸口音,“我乃赵人赵章,我友适才不慎落水,见其为贵使所救,特来致谢相见。”
“落水之人是你友?”小吏自然识得邯郸口音,但他仍然在打量赵章。待打量完,他才以倨傲的口吻道:“好在此处乃是魏国,若在赵国,你已当枭授示众。滚!”
“此乃……”赵章心中巨震,看来欧丑已将事情告知了赵使。他欲再辩,几个身着黑衣的彪悍武人走到舫旁直瞪着他,这是赵国黑衣宫卫。
“先生受惊了。”做梦一般,跳水之前欧丑在秦人船上,落水救起却在赵人船上。欧丑眼前之人自我介绍道:“我乃赵国使臣魏加,正欲往郢都谒见楚王足下。钜剑钜甲,欧丑先生大名已传遍邯郸,未想能如此一见,天之幸也!”
换了一身衣服,喝了一碗热羹。欧丑终于感觉好受些,他从未想到自己的名声已经传至赵国,可听到回郢都他当即一怔,“回郢都便好,回郢都便好。”
“先生所铸钜剑,威震秦人,天下皆传,此战楚军之胜乃钜剑之胜。先生大才,请受魏加一拜。”魏加能为使臣,自然口才非凡,几句话就拉近了自己和欧丑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