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殃只是王城里一个不起眼的小乞儿,每日寅时就收拾好稻草铺盖,到街边寻摸一个好位置,那些上朝的大人有时会丢出几样吃剩的食物,若运气好的话,还会有人为了转运,赏他几个散碎铜板。
但今日却有些不同。
有个黑衣人居然给了她一锭银子,让她跟踪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打探这人去做什么。
这户人家一看就不寻常,大门口还蹲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丁,都不大好惹的样子。
阿殃绕墙转了一圈,凭借偷鸡摸狗的功力,找到了这扇墙。
她站在石头垒出的小丘上,从墙边张望了一眼。
那姑娘正和一个中年人说话。她大喜过望,虽然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也都记了下来。没想到脚下的石子突然打滑,几乎是转眼间,她就被发现了。
“敢跑就杀了你。”
阿殃,“……”我命休矣!
对方径直从墙上跳了下来,揪着她脏兮兮的衣领绕路进了大门,前厅的管家已备下了早膳。
有点离谱,他们家的早膳里居然有一条鱼……
“粥行吗,有忌口么?”
姑娘问是这么问,但话都没说完,一碗粥就已经盛到她跟前了。
“……都可以。”阿殃小声嗫嚅着,忐忑地捧着碗,食不下咽。
通常,听到了什么机密的人,都会被灭口的吧?
莫非这粥里下了毒?
可是,这比她从前吃的那些剩饭要好得多。
她有些眼馋地盯着熬出油的银耳小米粥,心一横,风卷残云般喝了个干净。
“再来点?”沈栖棠笑吟吟地问。
阿殃拘谨地点点头。
就算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别光顾着喝粥,汤食吃不饱。”沈决明将那盘馒头也推了过来,有些啰嗦地叮嘱,“别一下吃太饱,不利消化。”
沈栖棠挑眉,一哂,“就你是大夫?”
“哪有你这样逼着人家吃东西的?看把他吓的。”
人到中年,对小孩子都多有偏爱。
阿殃有些怔怔地望着那两个人。
除了在墙上的恐吓,他们对她似乎真的没有敌意。
但她身上还揣着那黑衣人给她的银子。
“怎么不吃了,没说你,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沈栖棠叹气,“如果无处可去,也可以留在府里。虽然不能白吃白住,但是替老夫人浇浇花,倒也不难学,还能吃得上饭。”
“啊?”真的可以么?
阿殃有些慌张。
她见过这些大户人家挑丫鬟,又看模样又看为人,还有做事的态度和说话的口条,有些甚至还看重出身。像她这样的小乞儿,怎么可能……
“啊什么,不愿意算了。”
“愿意的愿意的!只要能吃饱饭,做什么都可以的!”阿殃连忙说。
她低着头犹豫了片刻,艰难地从怀里取出了那锭银子,“其实,我来是因为有人雇了我打探消息……”
这些人脸上全然没有惊讶的样子,像是早就猜到了。
“银子收起来吧,算你自己的,不过这些事你最好都忘掉。”沈栖棠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特意找你这样的小孩子来打听消息么?”
“诶?”
“一来,是因为你和这些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从你身上找不到任何线索,不管发现与否,他们都能将自己摘清。”
她漫不经心地说着,总令人觉得有几分脖颈发凉。
阿殃情不自禁地紧张吞咽着,颤巍巍追问,“二来呢?”
“二来,没人会注意到街上少了一个流浪的小孩子啊。”她抿着唇角,星眸里晦暗无光,“杀人灭口,他们最擅长了。反正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有人找上他们的。”
“啊!”小乞儿瑟瑟发抖,“那我我我——”
“好好待在府里,陪着老夫人,别随意出去。还有,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什么都别提起,一会儿吃饱了去洗干净,那些人认不出你来,自然没事。”
阿殃愣愣的。
好像,有点道理?
……
“这天底下的没处去的小乞丐那么多,你还能见一个捡一个啊?”
辰时,阿怜边洗漱,边小声嘀咕。
沈栖棠一笑,“她听见了不该听的事,不能放她走。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心里早就有了一杆秤,帮人做事不过是为了吃饱饭,正巧家里也不差这一双筷子。总之,有劳你多‘关照’,别让她说多余的话。”
她这哪里是大善人?
分明就是缺德的时候,顺便做了件好事!
阿怜腹诽着,叹气,“她才十岁,心思都写在脸上了,能有什么坏心眼儿?”
“那可说不准,我十岁的时候,做的毒药都能记小半本书了。”
“……”那是你缺大德了!
“能孤身一人在街角活到今天,就算是小孩子,也不容小觑。你这么轻视她,别到头来还玩儿不过她。”沈栖棠笑吟吟地说着,从妆匣里挑了朵大红的山茶,戳在了阿怜鬓发上,“你居然也会喜欢这种东西?”
“俗气是吧?柳大人给的!”阿怜白眼儿朝天,没好气地啐她,“还不是你说担心这个人,让我多留意这些,免得生了事端后来不及应付。结果呢?那就是个老实人,还当我对他有什么想法……”
老实人踌躇了几个月,非要给她一个交代。
她长吁短叹着,在沈栖棠破碎的表情里,小声,“不过也好,走得近些,更容易防备。”
“……”
也对。
回风城最大风月场老板娘的女儿,又能是什么天真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