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
静谧的殿宇里突然传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在这种地方,沈栖棠没有彻底放下戒备,很快从梦中清醒过来,悄无声息地抚上了靴子里的匕首……
屏风后,有人长长舒了一口气,才绕出来,就被突然贴上脖颈的冰凉刀刃吓了一跳,“我错了我错了!我哪儿也没去,就是在后院乘凉来着!皇兄别杀我!”
沈栖棠愣了一下,默不作声地放下了刀,“虞沉舟?”
“咦?”那人也有些恍惚,傻乎乎地吹燃了手里的火折子,那张清秀俊逸的脸茫然了片刻,惊呼,“沈栖棠!我就知道你还没死,什么时候回王都的!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唔!”
少女立刻嫌弃地捂住了他那张喇叭似的嘴,“小点声!没大没小,叫小姨!”
“……你年纪比我还小。”虞沉舟小声咕哝着,绕着她转了一圈,思忖,“你说你怎么大半夜跑这儿来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虞昼持终于忍不下去,打算派人暗杀我了呢。”
“说来话长。”沈栖棠望了一眼窗纱外的天色,压根儿就没打算解释,蹙眉,“你刚才到哪里去了,这节骨眼上,你可别再弄什么给狗皇帝戴绿帽之类的事儿……”
虞沉舟被她噎得够呛,有些不满地嘀咕,“我是那种人么!只不过是长夜无聊,我暗中出去和美人畅谈了一下人生与理想!”
沈栖棠神色一凝,越发警惕,“在哪儿谈的?屋顶还是屋里,外屋还是暖间,帐外还是帐内?和哪个美人!我听说后宫里一共就两个美人,还都是受皇帝青睐的,他是不能人道,但这也不意味着他不会发现啊!”
“……”她想哪儿去了!
虞沉舟扶额,“我是说广义上的‘美人’,也不是宫里的。我是有几条命啊,生死都落在别人手里,还敢动他的女人?”
沈栖棠一怔,狐疑地道,“你的意思是,冷宫里有出去的密道?”
“对啊。”虞沉舟神秘兮兮的,“一年前有个贼,偷东西都偷到宫里来了,正好被我抓住。这条密道就是他进来的时候挖的,我没把这事儿声张出去,放他走了,密道也留了下来,一直没人发现,你可千万别往外说!”
他能出去?
他隔三差五地往宫外跑,一年多了还没被别人知道?
虞沉舟又重新将那张桌案挪开了,露出密道黑魆魆的入口。他勾肩搭背,拉过神情恍惚的少女,小声,“从这儿出去,也就小半个时辰的路就能出城,尽头是一口废井,踩着井壁的往上爬就行。”
沈栖棠挑眉,“那又是什么地方?”
“以前是个书院,有山有水,景色还不错。后来被一个从凌城来的儒士盘了下来,请了两位擅琴的歌姬,专门用来请文人雅客谈论诗画了。”
虞沉舟说着,神色间还有几分留恋,“虽说大家都是不得志之人,但见解却颇为不凡,就连那两位歌姬,谈吐都十分高雅!而且去那里的人都戴了面具,相交甚笃却不必知晓彼此名姓,当真是人间仙境!”
“……我希望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处境。”
“人生苦短,当然要及时行乐啊!”虞沉舟不以为然,“你这一看就是在外面逍遥惯了,才不知道我的苦!不过话说回来啊,你到底为什么会跑到冷宫来,还穿了这么一身轻浮庸俗的衣衫!”
匕首在指尖翻转,凌空挽了个花,沈栖棠面无表情,“我要出去了,你悠着点。”
……
枯井已经干涸了许久,砖石并不打滑,十分容易上去。
已是五更天,夏日昼短,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不远处的那栋小楼却仍然灯火通明。
七弦琴低沉厚重的音调缓缓构成一曲《高山流水》,不比花楼里那些轻浮的曲子拨人心弦,却也别有一番意趣。
的确,格外雅致。
天色不早,沈栖棠易了容,往城门方向赶,只等了片刻,就到了开城门的时辰。
侯府。
神子澈一夜都未曾好眠,他总觉得要出事。
尤其是今日黎明时分,宫中传来消息,说要罢朝一日,那阵不安的感觉便越发不容忽视,直到听见院门外传来的细微动静,正是沈栖棠与灼炎的说话声,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披了外衫出门,就看见不远处灼炎问了几句便离开了,沈栖棠却活像是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往她那间小院里挪。
“昨晚去哪儿了?”
男人清冷的嗓音将她吓了一跳。
沈栖棠一惊,藏在袖子里那两支发钗就哐当掉在了地上。
……突然就明白了虞沉舟半夜回宫的心情呢。
少女一边安抚着砰砰直跳的心口,一边将那发钗捡起来,讪讪地笑了笑,“我坦白从宽,你能保证不生气嘛?”
神子澈侧身一让,示意她进屋,似笑非笑,“说说看。”
请君入瓮!
沈栖棠脑海中只浮现出这四个大字,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