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夜深人静。
沈栖棠抱着药箱回自己那小庭院的时候,所有的药草都已经被收拾好了,整整齐齐地堆放在廊庑之下。
屋里点了一盏灯,女人还没走,被烛光拉长的影子映在窗纱上,步摇轻轻晃动着。
沈栖棠略检查了一下药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这个秦绮,居然还真是来帮她的?
别苑的那些女人里面,竟真有这种不求荣宠、不盛着满心算计的人?
还是说,这是什么新的招数,只是她不知道?
沈栖棠心中纳闷,但她此刻脑子里全是那两枚乌黑的药丸,鼻尖若有似无的,也都还萦绕着那股子怪味,连服食枯荣后一直挥之不去的海棠花香都被冲散了。
本就头昏脑涨,她便也没往深了想。
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不管她有什么打算,等她做了再说。
“你回来啦,怎么一直在门口杵着不进来?”女人笑着迎上来替她开了门。
她脸上的妆容依然精致,不过鬓发却已微微有些凌乱。
也是,忙活了一整天,三、四个人都未必能干完的活,她一个人就做完了,要是还能游刃有余的,那沈栖棠都得怀疑还有别人偷偷进来过。
“你还没回去嘛?天都这么黑了,我来时外面也没点灯,去别苑的路怕是不好走。”沈栖棠幽幽地打了个哈欠,精神恹恹的,满脸颓丧,“不如今天就在我这里住算了,反正外间的竹榻也不小,还凉快。”
“那妾身就却之不恭了!”秦绮笑着接下她手里那沉甸甸的药箱,鼻端不由得用力嗅了嗅,一愣,“什么气味?怎么这么——”
“是挺奇怪的。”沈栖棠闻了一天,已经麻木了。
她还以为刚才闻到的味道只是错觉,“我也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会有这种鬼东西,做它的人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药草都往里添了,居然还敢送进……”宫里去,给那狗皇帝。
也不怕弄死他。
沈栖棠讪讪地住了口,没往下说。
秦绮颇有分寸地没有追问,笑,“要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里添,还能让你给解出来?”
“……没解出来。”
少女伏在桌子上,仿佛一具被抽空了力气的行尸走肉,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拖着细长的气声。
她闷声说话着实软糯,秦绮愣了愣,不禁笑意更深,“那不妨拿出来,让我——让妾身看看?也算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沈栖棠也没注意她说话有什么不对,将脸埋进臂弯,没有拒绝,“在药箱里,你自己拿。”
药箱里也是乱糟糟的,瓶瓶罐罐叠在一起,东倒西歪。
这大多都是沈栖棠在回王都的路上才拼凑出来的小东西,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怕是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事做什么用的。
秦绮凭气味找到了那两只木椟,其中一个已经空了,只有些细小的粉末,另外一颗倒还完好无损。
沈栖棠没敢动,毕竟千灯宴散后,私库便就已经落了锁,重重守卫,就连狗皇帝自己想进去,都要费些工夫。
不省着点儿用,即便是柳赴霄也没能耐再进去一回。
沈栖棠原本只是自我怀疑,但女人在屋里放了冰块,四周都极为清凉,没过多久,她就睡了过去。
“这好像是……”
秦绮说着,边望向她,不觉一怔。
兴许是白天一直在钻研这枚药丸太累,连睡着了,那对柳眉也都还略微拧着,梦呓般无意识地小声呢喃着几株药草的名字。
秦绮叹了一声,放轻了手脚,将她抱进了暖阁,又将外间的冰块也送了进去,摆在床榻旁。
银质的机关扇轻轻摇着,将几分凉气送去,直到少女舒展了眉宇,才收了扇,放轻动作出门,在将那枚药丸浸入了茶盏之中……
……
沈栖棠做了一宿噩梦。
梦里全是那些气味熏人的药草,都像是成了妖似的,排成一串围着她载歌载舞。
她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一睁眼,屋外天光已经亮了。
女人正坐在梳妆台前,画齐了最后一笔眉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