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棠做了一宿噩梦。
梦里到处血流成河,街角堆积着破碎的残骸,不是死于毒下,就是死于刀下。
修罗炼狱,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直到清晨被敲门声惊醒,她还觉得眼前的一切安逸得有些不真实。
开了门,左手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秦绮站在门外,愣了一下,歉然笑了笑,“一时心急,忘了时辰……”
“有事?”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昨日听别苑的几位姑娘说,今日是百宝斋的庆典,历年的这一天,斋长都会拿出特有的香料与胭脂售卖。奈何妾身托了几个人,都没能让她们答应替我带一盒回来……”
百宝斋在王都里也算有名,斋中不止出售胭脂水粉,还有诸多意想不到的玩意儿,稀奇古怪,颇受年轻男女追捧。
若换了平日,别苑的姑娘们出钱托人帮忙,都是无所谓的。
但每到这一日,那斋中便会人满为患,若要去买点什么,少不得就要将一整日光阴都折耗在那里了。
不过沈栖棠向来钟爱那些古怪的东西,提到去那里,应该也不会觉得无聊。
秦寄风与一帮大老爷们商议了好半天,才找出了这么个理由。
但少女只是茫然地盯着他,睡眼朦胧的,好像还不甚清醒。
他不禁有些忐忑。
“百宝斋啊……”半晌,沈栖棠才回过神来,略一颔首,“反正今日应该也没什么要紧事,一起去吧。不过我好像没钱了。”
她有点儿愁苦地抓了抓头发,翻箱倒柜地找着值钱的物件。
前些天那支发钗的五百两都还没凑出来,以至于她都不好意思去姜不苦那里把东西赎回来。
但这个人特意来找她,自然不可能只是去百宝斋买胭脂水粉。
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她打开妆匣,一眼瞥见老夫人寿宴那日给她带的金步摇、玉手镯,顿时都给装进了布兜里,笑嘻嘻,“先去典当行走一趟?”
“这些,要拿去典当行?”
秦寄风这几个月来看了许多珠宝,只是这点微末道行都能看得出这些绝非寻常货色。
“手头有点儿拮据,又不是死当,回头有钱了再赎回来就好。”
“……”她居然已经这么穷了么?
不过也对,手里有闲钱,指不定哪天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若他是神子澈,也不放心让这家伙手头宽裕。
他将那只滑稽的小布兜塞回了空荡荡的妆匣里,叹气,“还是先留着吧,我这里还有点散碎银子,有钱了再还我,也是一样的。”
……
百宝斋落在相思阁后巷拐角。
毕竟胭脂水粉这个行当,最大的主顾永远都是花楼的姑娘们,那掌柜的便将铺子搬到了这里。店面不大,一共才两层,与附近那些铺面比起来,寒酸得不像话。
但斋中的东西不止分了品类,还按照不同人的需求做出了调整。
花楼有花楼追求的风流与浮夸,良家女子也能得到她们所希望的清甜雅致。
故而尽管铺子与烟花巷离得极近,也还是没能妨碍一些闺秀小姐一掷千金。
沈栖棠赶到时,那小楼里早已人满为患。
两个女孩子在门口招呼着客人,分发排队的小木牌。二人都极为伶俐,话术也一绝,年纪虽小,但应付这种场面倒也游刃有余。
“您二位是五百三十九号,约莫需要——”小姑娘边将手中的木牌递过来,边微笑着说,却在不经意间抬眸瞥见沈栖棠的刹那,下意识地愣了愣,“您怎么……”
“看来适应的不错嘛。”沈栖棠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笑吟吟地望着呆滞住的阿殃,接过了木牌,“五百三十九号的话,看来要等到下午才行了?”
“啊,是!”阿殃连忙点头,“但旁边有茶楼,出了这条巷子往东,就是主街,二位可以先去逛逛,约莫未时一刻过来就好!”
“也好。”
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整日讲些不着边的故事,沈栖棠平日勉强还有些兴致,不过今天却不想去。
人太多,若上邪门这边打算有什么动作,也不方便。
她还等着这些人送线索上门呢,又怎么好将他们的路都给堵死?
“你认识百宝斋的人?”秦寄风随口问了一句。
“只认识这一个,原先在沈家做事,但出了点岔子。”
沈栖棠应付着,显然是想穿过巷子出去的。
秦寄风落后了一步,向早已候在两侧房顶上的下属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