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裳也不愿跟他们多废话,在他们走近要把她从小马驹上抡下来之前,她就将另一荷包里装着的令牌亮了出来。
三人看到她亮令牌,本嘴角已挂起嘲意,待看清令牌之上应惊鸿三字后,皆变了颜色。
勾着的唇角渐渐耷拉,到最后,三人纷纷跪拜到了地上,朝着风裳便是猛磕头,求饶命。
此时,三壮恰恰饮完了酒,且腰间还兜了几壶,心满意足地自酒肆中拔步而出。
一出门,竟是便看到了此种情状,不禁张口结舌。
三壮吃惊不是因三人跪地叩拜风裳此举,因为按着三壮对风裳的了解,她总有些办法忽悠人做出非常人之举。
他所惊讶的,是三人口中所念之词:“大人饶命,还望莫告诉应将军。”
“大人既有将军令牌,想来与将军关系极好,还望多美言几句,切莫将今日之言诉于将军。小人一众只是闲来无事闲谈而已,大人万莫当真啊。”
姓应的本就不多,且长安名声斐然的应将军也就只有一位府邸占了一整个崇仁坊的辅国大将军应惊鸿!
三壮觉着不得了,他好像认识了一个隐于民间的大官。
这可如何是好,方才他还因贪杯彻底把这位大官的鱼符抵押给了酒肆老板,且多携了一壶郎官清。
郎官清实在香醇甘美啊甘美。
只听风裳云淡风清地挥挥手,道:“无碍,你众人只消前往应府,诉与家仆你三人知罪,命家仆告与应将军,表明你三人诚心。我自会在将军面前美言,到时你三人或许还会在将军面前有另一番机遇亦说不定。”
说完,风裳朝三壮招了招手,三壮会意,拉了小马驹便离去了。
身后俱是三人涕泪俱下的道谢声。
待风裳与三壮背影淡去,三人的道谢声才缓缓停下。
他们擦擦眼泪,起身离去。
离去前,却不意瞟到一雅量非凡的男子,他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定然是一位贵家公子。
而公子身边,站了一老者,虽发全白,但眼中尽是精明。
二人一眼瞧去便知必是不凡,三人只道今日究竟出了何霉运,竟尽遇此些人中龙凤。
嘀咕着匆匆离去了。
而那一少一老,实是凤承天与唐康。
唐康恭敬立在主子一侧,望着隐于人群的马上女子,她双腿僵硬地垂在马驹一侧,背影挺直倔强。
唐康微弯了弯腰,道:“主子猜得果然准,应公子确实去找了苏夫人。”
凤承天却并未正面回答他,只问:“派去的人回宫后可报过她病况如何了?”
唐康道:“禀主子,奴才派遣去的宫人身怀医术,当日亦为应公子诊断了,他道应公子并未感有风寒,也不曾有发热症状,故而又重新为应公子开了些温和药方。”
凤承天挑挑眉,睨向唐康:“哦?看来你派去的宫人并不靠谱,那日朕亲眼见她面颊微红,明显的发热症状。想来是盖了三层被,出了汗,便好了。那宫人自是测不出何症状。”
说完,凤承天抬脚迈入了酒肆,唐康擦擦额头沁出的汗,快步跟上了。
只听他的主子又道:“唐康,你办事只越来越不力了,罚俸银半年,捐入西内苑军营建设。”
唐康忽然想起,好像西内苑中近来亦有人被罚了半年俸银。
颇好颇好,有人同他一起受罚...
只是唐康思来想去,依旧想不明白些事。
那日陛下前往西内苑同严大人商议,并未秘密出行,而是身着龙袍亲临西内苑。
此次举止,唐康想,有两层意思:
第一,可昭告外界,此次西内苑案件陛下极为重视,必会亲自受理。
到时这件案子一定会引起多人注意。
第二,便是要趁此机会将西内苑再整顿一番。
虽外界言西内苑属帝王的私人军队,但朝政之中实际状况则不然。
统领飞骑的羽林大将军任袁柳目前属于中立派,故而飞骑兵权并不在陛下手中。
而百骑虽称统领颇为神秘,只有皇帝才知其身份。
但跟在凤承天身边的唐康却知百骑实际并无统领。
陛下此次以西内苑内斗案件引入,想来是要慢慢将自己的势力渗入北衙禁军,亦可防止以后他人不轨,利用禁军逼宫。
而那个势力,唐康猜测,是应尚。
那日陛下故意留宿西内苑,并在睡着的应尚面前谈论有关案件与应惊鸿的事,其实,便是想应尚听到此事。
唐康不知应惊鸿与应尚的关系,但他们家主子似乎颇为清楚,利用应惊鸿,来让应尚主动掺入这件案件中。
应尚为了应惊鸿必定拼尽全力破案,到时案件破,此为立功,陛下便有了足够理由将应尚提携。
那末,国祭守卫皇亲一差事,应尚便有更多理由承担。
唐康缓步跟在自家主子身后,垂头暗自思度着这其中利害。
却见凤承天入了酒楼二层的单独厢房,叫来了店家。
陛下似乎在与店家商量何事宜,唐康却因年老,脑子转不过来,思绪依旧停在应尚的事上。
因为,他始终还是搞不明白,陛下对于应尚的态度。
按刚才他与陛下站在酒肆远处所观,他知,应尚对于应将军的确是有些情意的。
但陛下此举,却是将应尚与应惊鸿越推越远了。
应尚若果真一日真能掌了百骑兵权,那末,再是飞骑,再而整个北衙,再者更高的兵权。
这样,应惊鸿的权力定会受到威胁,这二人...在来日,必会刀剑相向。
但唐康又想,应尚既可以为了应惊鸿而想尽办法要去掺和进西内苑案件中,此等可能招来仇家的危险之事,应尚都愿意去做,足可以看出应尚对应惊鸿的情意极深。
那末,应尚最后针锋相对、水火不容者便不一定是和谁。
可能是与应惊鸿,却也有可能是与一手扶持她登高位的陛下!
唐康不敢再往下想,今日他揣摩帝意实在过多,不可再想,不可再想。
王侯将相,功败垂成。
这江山日后究竟属于谁手,谁与谁劳燕分飞,谁又与谁连镳并驾,这都属那些惊才艳绝之人的故事了。
唐康终此一生,都无法掺入那些人的爱恨。
平庸亦好罢。
唐康此时比较关心的是,应尚会怎样破此案?
谈及应尚,她此刻却是已到了严府。
严府门外此刻正站着一小童,手里提着一沓泛黄的宣纸,胖嘟嘟的脸上氲着微红。
他粗喘着气正跟门口守门的小厮交谈着什么,看样子应是急跑而来。
少顷,小厮为他开了门,小童抱着宣纸入了严府大门。
风裳鼓动三壮抓紧机会,趁乱闯进去。
孰料小厮见到他们二人,竟无丝毫阻拦,反而恭敬打了一揖,道:“马上之人可是应尚应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