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西城,皇家印刷厂。
埃摩森拿起桌上一本刚刚印好的书册,翻了开来,一边闻着刺鼻的墨水气味,一边查阅起书中的内容。
泰伦斯站在他的身边,戴着一副水晶眼镜,正在与身旁一位独臂神父仔细对照着圣经的条文。
埃摩森将整本书浏览了一遍,放下手中的书册,对独臂神父问道:“穆尔,印刷出来的这一版,全部无误了吗?”
穆尔点点头:“圣经的翻译差异,还有所有的参考文献,以及圣人言论分析,都在这本书里了。而且我全部看过了,没有任何错误。”
埃摩森回头看了一眼仍然一头雾水的哈金斯,便开口解释道:“你还记得半个多月前,陛下在会议中提出要打击教会的影响力,以便日后的暮西城发展。内阁根据这个战略方向,研究了大量的文献,并咨询了无数的学者。最终找到了一个突破点。内阁下了一道命令,让暮西城的海商船队,去南方帝国采购的时候,特意去购买一本古籍版本的圣经。”
哈金斯回想起这件事,点头称是。
“我们花了等同于书本十倍重量的黄金,从阿拔斯帝国的图书馆,买到了一本东方手抄本,里面抄录的是一千八百年前的圣经原版。”埃摩森小心指了指桌子上一本用羊皮纸写成的破旧书册:“这本书原本存放于东方圣城的至正教会之中,在战争之中流落到了南方帝国。”
哈金斯有些不解:“这件事情我知道,但这和印刷的这本书有什么关系吗?”
埃摩森拿起刚刚印刷好的书册,指着书封面上的名字——『因信称义』,对哈金斯说道:“众所周知,教会所沿用的圣经译本来自于七百年前的泰罗文版本,中间经历过七次修改,才翻译成如今常见的通用语版本。”
“但是,教会翻译的这个版本,对照来自东方的原版,在译文中出现了一些变动。”
埃摩森指向独臂神父穆尔,对哈金斯说道:“穆尔.鲁伯特,曾经是千木村的神父,也是一名圣经教义研修的专家,现任暮西大教堂的执行神父,他也是第一个向内阁提出这些差异的人,我现在就让他来解释一下。”
穆尔翻开原版的圣经,指着里面的一句话,用古语念道:“Δικαιωνόμαστεμετηνπίστη,μέσωτουΚυρίουμαςΙησούΧριστού,μετονΘεόκαι。”
哈金斯睁圆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穆尔先是翻开教会版的圣经,对哈金斯说道:“在教会的圣经中,这句话被大体翻译为:『教徒必须依靠自己的善行和仪式,才能获得救赎』。”
他接着又翻开刚印刷好的书册,继续说道:“但根据我查的古代典著,这句话的解释,则更偏向于:『信徒必须依靠对上帝的虔诚,才能获得救赎』。”
哈金斯想了想,试着问道:“也就是说,教会对原文的翻译,更加有利于他们自身?”
埃摩森接过话头:“没错。如果按照教会版本的圣经,信徒想要获得救赎,必须依靠教会的引导,完成合理并有效的善功和仪式,才能获得神的救赎……”
泰伦斯摘下眼镜,补充道:“但根据我们找到的典著解释,信徒只要拥有虔诚的内心,无论言行如何,无论仪式如何,都能接近上帝,并最终得到救赎。”
哈金斯不可思议的说道:“也就是说,原版的圣经中,说的是教会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穆尔点点头:“从原版的文字来看,信徒通过信仰与天父建立了关系。灵魂的得救不是教会的工作,是上帝把恩赐给了他的信仰者。因此,信徒不必依靠教会极其繁琐的宗教礼仪,只凭对上帝对的虔诚信仰就可以得到灵魂的拯救。”
哈金斯伸出颤抖的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册,轻轻说道:“如果将这样一本书,公布于众,你们可曾想过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穆尔说道:“一场历史上最大的教义辩论。”
泰伦斯说道:“一场恒古未有的宗教改革。”
埃摩森叹了口气:“一场血雨腥风的宗教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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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悠悠醒来的托德,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尽力摆脱着宿醉带来的不适。
等到他爬起来看向窗外时,托德才发现太阳升到了头顶,时间已经是正午时分。
慢吞吞的穿戴完毕,托德来到教堂的礼拜堂中,打算找找特里斯坦。
一位年迈的贵族坐在第一排座位上,看见托德的出现,立即笑着坐了起来。
“费利柴尔德先生,我等您很久了。”
托德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陛下想要见您。”
“陛下?”托德昏昏的大脑花了好一会儿,才弄清楚要见他的人是圣卫城国王。
看着门口侍立在两侧的皇家骑士,托德对着老贵族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猜我没有拒绝的权力,是吗?”
来者笑着摇了摇头:“放心,陛下并没有恶意。”
托德回身指向自己的房间:“我想回去拿几样东西。”
老贵族斜跨一步,堵住了托德的去路,笑容越发柔和:“陛下希望能够立刻见到您。”
暗暗腹诽了几句,托德在灵魂空间中和芮契尔交代了几句,示意她如果一段时间之后,联系不上自己,立刻启动撤退方案。
在一队骑士的护送下,托德坐着皇室的马车,再一次踏入了圣卫城王室的宫殿。
在穿过了数不清的走廊、经过无数个岗哨之后,托德终于来到一座凉棚之中。
昨夜与他下棋的老人,摆好了棋局,坐在棋盘前,静静等待着托德的到来。
当看到后者出现时,老人心情愉悦的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托德看着面前这位身材高大、不怒自威的虚弱老者,试探性的问道:“您就是圣卫城的国王、天父的雄狮李奥瑞克?”
“是的,孩子。”
托德瞥了一眼对方面前的双陆棋盘:“我猜,你并不是为了下棋,才将我呼唤到此地吧?”
李奥瑞克笑着点点头:“你猜的没错,我是受人之托。”
“谁?”
李奥瑞克侧过半个身体,用手指了指身后。
玛丽那张宛如花朵一般娇艳的笑颜,出现在了托德的视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