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瑶一愣,她没有想到江采苓竟然会再次提及这件事,面上不禁有些挂不住,躲到了栾温之的身后,委屈说道,“瑶儿虽然比不过云阳郡主金枝玉叶,但是也是一品骁勇将军的嫡女,怎么会说出土包子这种粗俗的话呢!”
对女子时嚣张跋扈如斗鸡,对男子时委屈无辜如白兔,这样的女子江采苓在后宫里也没少见过,唇畔扬起了一抹弧度,侧头对苏清城道,“本郡主自幼长在他国,不太清楚楚国俚语,所以土包子这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清城没想到江采苓装傻充愣的本事也是一流,土包子这三个字大周也是用来骂人的。不过苏清城没有拆穿江采苓,唇角扬起一丝玩味的笑意,“土包子,简单来说就是嘲讽对方穿衣打扮或是举止行为粗鄙不堪。”
“那粽子又是怎么一说?”江采苓周身的气压已经低了下来,吴晓瑶虽然有些害怕,但是一想到有温之哥哥保护她,便安心地抱着栾温之的手臂。
“粽子是为了纪念屈夫子……”
江采苓打断道,“这个我知道,只是不明白吴小姐口中‘土包子,把自己裹得像是个粽子一样’里的粽子是何意?”
闻言,围观的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刚才他们本是不太相信吴晓瑶会嘲讽云阳郡主是土包子的,但是众人听到这儿才发现江采苓的确穿得保守,周身都用布料包裹着,就算是领口都用着金丝扣扣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和隐约能看到的锁骨。
苏清城似乎猜到了江采苓下一步要做什么,眸底闪过细微的赞许神色,然后悠悠说道:“因为我楚夏日炎热,所以女子穿衣是可以露出手臂的,郡主这样保守的打扮在贵女中鲜有见到,故被说成像是个粽子一样。”
“什么!“江采苓眉毛一立,疾步走动吴晓瑶面前,长臂一伸将她从栾温之的背后拉了出来,怒道,“小小将军之女竟然敢嘲笑本郡主是粗鄙不堪之人,还敢嘲笑本郡主的穿衣风格?”
吴晓瑶一双灵动的圆眼睛立刻涌上了泪水,涟涟动人,委屈开口,“我没有说过这些话……郡主为什么要诬陷我!温之哥哥,瑶儿的手腕好痛,好像是要被郡主捏断了!”
骁勇大将军已经是站在他这边支持他的人,若是他此时不出来辩解一二,只怕会让支持他的人寒心……想到这儿,栾温之站出来,温润的声音透着些许的严厉,“郡主就算心中有怒火,也不该对骁勇大将军不敬,骁勇二字是父皇亲自赐下的封号,以表彰大将军的骁勇善战,为楚争光!”
言外之意就是:这骁勇大将军是楚皇都要给三分薄面的人,你一个郡主怎么敢轻视了大将军,难不成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吗?
江采苓噗嗤一笑,“虽然我并不在楚国长大,但是骁勇将军的名号我倒是听过。的确,在还没封为骁勇二字之前,大将军的确是所向披靡,战不败绩,然而就在我归楚的路上,可是听到了边塞很多百姓民怨沸起。”
“什么?”苏清城一脸配合地开口,二人一唱一和分毫不给其他人插话的机会。
“虽然五年前我年纪尚幼,但是也曾听闻楚皇对五国百姓的承诺——权利重新洗牌,但绝不伤及百姓性命,而且还会对他们实行优待政策。太子,本郡主没有记错吧?”
栾温之不知道江采苓想说什么,谨慎回答:“父皇爱民如子,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楚皇的确是爱民如子,然而我在路上看到的却不是什么优待政策。就拿去年归顺我楚的新城为例,明明正值夏季,本该是充满生气的季节,然而男子行走不敢抬头,女子面上皆有抹灰,菜地荒芜满是杂草,小儿嬉戏不知爹娘。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当地官兵横行霸道,菜地收成当地府衙要收走一大半,衙役贪污成风,故无人种粮,民不聊生;官兵需要找人练手,就在街上挑一些男子进行比试,但凡被拉进军营的男子便没有竖着出来的,故男子不敢抬头;
但凡有好看的女子或是妇人都难逃官兵魔爪,甚至好看的男童都不会放过,当地奸|淫施|虐,场面堪称是人间地狱,毫无人性可言,故女子皆在脸上抹黑灰。至于满大街嬉戏的乞儿,正是那些爹死在军营妈死在奸|淫的后代,当然还有一些是被侮辱的女子所生……上到八十岁老人下到刚懂事的孩子,都会唱一句歌谣,诸位要听吗?”
江采苓所讲之事,对于生在歌舞太平南安城中的贵族们来说简直无法想象,竟然会有这种天理不容的事情发生!
见众人面色凝重,江采苓幽幽唱起了新城的歌谣:“骁勇将军真骁勇,手下儿郎比猛狼,日夜快活花蕊中,黑手满是金银香。”
本是轻快的歌谣却歌唱着地狱般的黑暗,炼狱中的青鱼翻江、赤蛇狂舞、油锅刀山,也不过如此。因为故事的震惊和歌谣的动容,不少女子都湿了眼眶,而男子更是面色沉重。
“你胡说!我爹爹才不会纵容手下!”吴晓瑶自然不会相信江采苓的片面之词,不顾伪装成柔善模样,厉声喊到。
站在一旁的栾温之眸底满是阴鸷,冷声道,“云阳郡主不过是和瑶儿置气,竟然就编造了这样的故事,难道郡主不知道你这是在污蔑我楚之忠臣良将,其心可诛,是要被五马分尸的!”
江采苓瞥了一眼,“我亲眼所见哪能有假?其实我本来是不想说的,我又不傻,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好在南安当一个吃穿不愁的郡主多好!如果不是吴大小姐惹了我,我还真打算把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
江采苓将自己表现得像极了小女孩似的无理取闹,好像她真的是因为吴晓瑶骂她土包子才说的这些话,而非故意针对骁勇吴家。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苏清城心中一笑,江采苓此举实在有些高明,说是一箭三雕也不足为过。
第一雕,坐实了她嚣张的人设;
第二雕,废了太子麾下大将吴家,少了吴家的支持,栾温之的太子路未必走得下去;
第三雕……苏清城看着不知何时走到人群后方的孝和长公主,微微点点头。
当年楚皇就是让骁勇将军带着人马去驸马崔家搜的证据,骁勇将军亲自搜出了一件致命的罪证——龙袍。
崔家书香世家,本本分分,一切的噩梦都是在那件龙袍被搜出来之后开始的。死的死,逃的逃,流放的流放,一百二十口人就这样散了。连先皇都要赞道一声家风清雅的崔家一夜之间,哗啦啦大厦倾倒,应了一片茫茫白雪真干净。
龙袍,是骁勇大将军藏在袖子里的,为的就是讨好楚皇,给楚皇一个覆灭崔家的借口。
“哪里来的黄口小儿,竟然敢编排本将军?”一个雄厚的中年男子声音传来,江采苓不用看便知道是骁勇大将军吴梵来了。
这个吴梵堪称是智勇双全,年轻时在南安城也是响当当的一号美男子,南安四杰之首,比起当年还未成为驸马的崔恒还要受女子欢迎。可惜人到中年,被酒肉美色亏空的身子没有之前硬朗,模样也从之前的威武俊朗变得像是一头蛮牛一样,胡子拉碴,腹有赘肉。
“爹!”吴晓瑶跑过去,“爹,女儿刚才无意中得罪了云阳郡主,没想到郡主因为气我竟然编出来这样的话,都是女儿不好,害得爹爹被人编排!”
吴梵沉着脸走到江采苓身边,“你就是谢侯的女儿,云阳郡主?”
江采苓佯作出被吴梵周身气焰惹怒的神色,悄无声息地给苏清城一个眼神,让他不要管这件事情,然后畏手畏脚地低着头,像是极度恐慌似的不出一言。
反正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吴梵就算在怎么恼火也不会伤她一根汗毛。而且她在赌,赌一个人会不会出来护她。
“本将军问你话了,难不成云阳郡主是一个聋子?”
“骁勇大将军真是骁勇,本宫真的见识到了。”人群之外发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声音中自带雍容的贵气,让人不自觉就会臣服。
吴梵抬头看向了说话之人,看清女子的容貌之后,神色微怔,“孝和……长公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采苓闻声,唇角转瞬扬起了一丝弧度,她赌对了。
前天晚上,她在想如何拉近长公主的时候就曾想到了吴梵这个人,如果说楚皇是那个手持刀剑斩断她和驸马情缘的人,那么吴梵就是那个刀剑。
教孝和长公主如何不恨,将驸马一家害得凄惨的人却一步步升官发财,平步青云!
所以她今天本来想故意找吴梵之女麻烦,没想到麻烦却自己来了,倒是给她省了不少时间。
刚才距离吴梵很近,自然将他的神色转变看在了眼中,心中不禁好奇起来吴梵和孝和长公主是什么关系。
就在江采苓思索的功夫,一个尖细的声音高喊道:“皇上和皇后娘娘驾到!”
在大家叩拜的时候,江采苓和苏清城对视一眼,眸中满是狡黠神色,好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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