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心痛得无以复加。
自她记事起,老爸就是一副云淡风轻,处变不惊、万事不索怀的出世模样.
即使是姐姐离婚,他也只是郁结一会就消散了。
而现在,老爸却因为她,哭了。
她忙乱地用手抹着老爸嵌进皱纹缝里的泪水,嘴里胡乱说道:“爸,你别哭…..别哭,我没事,真的没事,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种为一点小事情就寻死觅活的人……,爸……我只是太想他……我只是累了…..爸,我会好好的活着……”
最后,她死命地搂着老爸,再也发不出一点哭声.
一个月又过去了,再没有人给安然带来一丝好消息.
关于于晨的消息还停留在她昏迷时听到的消息:没有活人,也没有尸体。
她大病一场.
从小到大,她的身体都很好,但这一场病起得急骤,却病去如抽丝,缠缠绵绵没有完全康复,让她如霜打的茄子一样,看上去病秧秧的,再也没有从前的活力和精神气.
安爸爸看到她虽然一直沉默,但再也没有什么异常举动,也慢慢放下心来.
出院后,她就待在老家的老宅里休养。
贺山以及一些于晨的朋友来探望她,但没有人再提及于晨失踪的进展,这意味着什么,安然很清楚。
她开始平静的接受别人的安慰,也没有主动提起于晨。
所有人都以为她接受于晨不在人世的事实。
时光,的确是治愈一切伤痛的最好灵药.
而事实上,只有安然知道,时光再怎样过去,她的心里缺失的一块已然无法弥补.
她如此平静,只是一直在凭借着意志,将一切控制得很好。
数个漆黑寂静的黑夜,她会想起于晨,梦到于晨,随之而来就是辗转难眠。
痛苦难忍的时候,她只能大口大口地吸气。
无论她是否接受事实,她清楚地知道于晨已经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
她知道自己已经分裂成两半,一半在尽情的悲悼,一半在无比冷静的等待于晨的消息以及归来。
没有人能理解她这种焦虑悲怆、分裂的情绪。
时间一长,她感到身体变得非常差,动不动就心痛气闷,她情知自己再这样下去,离枯萎也不远了。
这让她起了惶恐,万一她熬不到于晨回来怎么办?
但她找不到出路。
日子就这样在双重煎熬下缓慢过去……
某日,秦大诚打来电话,安之洋替她接听。
秦大诚坚持要安然亲自接电话。
安之洋无奈,只好叫醒日夜晨昏颠倒的安然。
秦大诚的大嗓门在话筒里异常欢快。
他告诉安然秦家村的美术馆准备举行落成揭幕仪式,她是美术馆的缔造和设计者,是特邀请嘉宾,让她务必出席。
秦大诚对于晨失踪的事情并不知情,所以特别强调让她跟于晨一起来。
听到于晨这个名字,安然从混沌中悚然而醒。
秦家村美术馆是安然第一件建筑作品,有什么比自己亲手设计的建筑作品在大地上活起来让人感到满足和快乐?
更何况这美术馆,承载着她跟于晨诸多情感和忆记。
这个消息多多少少让安然振作一点。
挂断电话,她望向窗外。
外面的景致已经换了颜色,冬天过去,春天已经来临。
院子外的数棵香椿树绽开一树嫩芽。
春光明媚,蕴育无数希望。
她摇摇晃晃起来,将于晨送给她的那只戒指翻找出来。
当时他送这只戒指给她的时候,她拇指的大小正好合适戴这只戒指,但现在她瘦得厉害,手指再也套不住戒指。
她将戒指穿在那条于晨妈妈留下的链子,挂在脖子上。
老爸看着她收拾行李,有点不安地问:“你还要回秦城?”
安然勉力一笑:“我在秦城还有很多项目没有完成。”
“你回秦城做什么?人也没了......“安妈妈皱着眉头插话说道.
安之洋猛地一拉安妈妈的胳膊,口气有点不悦:“别说了!”
安妈妈挑眉,也生气了“我怎么不说?!你看她象什么样子?鬼一样......用得着这样吗?她还没有跟人结婚,一切还来得及!.....“
“你胡说什么......“安之洋一拍桌子。
安妈妈也不甘示弱地连续拍桌子,柳眉倒竖:“我怎么胡说.....好啊,安之洋,你现在怎么跟我说话?你是嫌弃我还是怎样的?.“
自从安然回到家,两老就经常因为她而吵架。
安爸爸说不过安妈妈,气得说不出话来,坐在一旁猛灌茶。
老妈乘机一把扯住安然的行李:“哪儿也不准去,就留在老家好好过日子,别回到秦城瞎折腾了。”
安然站直身体,平静地看着老妈:“老妈,我先回秦城处理一些事情,如果呆不下去了......我就…..回来,.听你话,找个好人家,嫁了!“
她对老妈笑了笑,伸出双臂,紧拥着老妈,还亲了亲她的脸颊。
安妈妈被她如此亲热的举动弄得一下子哑了火。
她生安然时,差点死了.
安然生下来仿佛是来跟她讨债,从小到大总是和她对着干。
两母女碰在一起就象火星撞地球,如前世冤家。
这个女儿几时有象现在这样乖巧和跟她亲近过。
她触碰到安然瘦瘦的胳膊,想起她刚生下来时,也是瘦得就象一只小猫,那时她还以为她养不大…….。
念及她跟于晨的事,刀子嘴豆腐心的安妈妈一下子心软下来,不禁眼睛泛酸。
但她仍然嘴硬,一把推开安然“好了,好了,真是个讨债的,走吧,走吧,走了最好不要回来!我不管你两父女了……..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
......
安然悄然回到秦城,一切都跟年前没有变。
只是这座城市再没有了她所爱的人.
所有的建筑和街道仿佛都失去了灵魂和肌理。
安之洋放心不下安然,坚持要将安然送到秦城,在之前他们给安然购买的房子安置下来,再看到江雅菲前来陪伴安然,安之洋才放心地回襄城。
江雅菲很熟练在做了两碗煎蛋面放到餐桌上,环视着安然这个新家,提议搞个暖房聚会。
“安然,李琳竟然跟了许瑞端,就是原来秦城那个城建局局长许嘉言的公子,没有想到吧!那个许公子原本是跟城中秦城家具大王君世杰的千金君柔是一对的,李琳就有本事撬了她的墙角,……”
“她准备跟许公子结婚,到时可能会请我们吧……”江雅菲说着八卦,抬眼却看到安然一脸淡然,兴致缺缺。
如果是以前,安然早已经与她相谈甚欢,而现在,安然如同丢了魂一样,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