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醒啦!”
房门开了一个小缝,露出皓皓的胖脸蛋和小鱼儿湿漉漉的眼睛,他们早就回来了,被罗大娘吩咐了不能吵醒阿姐,便在门口守着,一见床上有动静,便欢呼着冲了进来,跳上床榻扑到程云淓身上,撒娇地扭个不停。
“阿姐阿姐,你怎么才回来呀?”
“阿姐阿姐,我想你呢!”
程云淓使劲抱着弟妹们小小的身体,左边亲一口右边亲一口,心里欢喜得紧。三个人在床上嬉闹了半天,罗大娘进来轻轻打了两个小的屁屁,两人才恋恋不舍地从床榻上爬起,让罗大娘和草儿给程云淓穿衣梳洗。
“阿姐......”小鱼儿走到门口,又回过头看着她,小声问道:“阿姐,那不是大兄......”
程云淓想了想,走过去蹲在她面前,看着她眼睛,微笑着说道:“现在他便是大兄,小鱼儿懂吗?”
小鱼儿看着阿姐,她不同意,却知道不得不同意,眼中涌出眼泪来,喃喃道:“小鱼儿想大兄和二兄,二兄在哪里?”
程云淓想起阿梁,忍不住心里一痛,抱住小鱼儿安慰地拍拍她的小肩头,勉强笑道:“小鱼儿还记得大兄和二兄呢?真是个聪明的宝宝。大兄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征战,二兄在长安他耶娘身边好好长大。以后若有机会,咱们便去长安走亲戚,看二兄好不好?”
小鱼儿乖乖地点着头,被还不知愁滋味的皓皓拉着小手咚咚咚地跑向了正厅。
罗大娘给程云淓梳着头,等草儿捧着洗漱的水出了门,便轻声地问道:“二郎,这大郎是一直回来,还是呆呆便又去秦郎君那边?”
“他回来是奉了秦征的命令,要带我们全家去长安的。”程云淓说道。
“什么?”罗大娘一惊。
“你放心,咱们在敦煌好容易落了脚,又有这么多的事业正在发展中,说什么也不可能去长安、进什么侯府的。”程云淓从镜子里笑着看着罗大娘,说道,“秦征远在极北冰原,不知道咱家如今发展得如何了,所以才下了此命。他是个通情理的,若是我告诉他不想去长安的理由,他必不会强求。”
罗大娘脸微微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又思忖着道:“二郎如今慢慢长大了,怕是越发遮掩不住了,此时大郎回来也有好处。”
程云淓一笑,说道:“好处是有,但万事都有两面性。若我将他推到前面,虽说能将当初的谎话都圆回来,但咱们女子们的生意,怎的又被男子拿走了名声与话语权?经过咱们这多年点点滴滴地运作,如今敦煌、宣城各家各户已然对妇人出来做工、女子读书识字学技术有些习惯了,若又让男子来做主导,前面这许多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罗大娘蹙眉,道:“说得也是......那便如何是好?”
“走一步看一步吧,还不知他能不能在敦煌呆得住。”程云淓换好衣服,站起来对着大大的穿衣镜中自己头顶梳起来的男子发髻,甩了甩圆领小常袍的衣袖,深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也不知何时能够脱我男儿袍,着我女红妆,也依旧能进书院读书,去长安科考,去做生意。天大地大,任我女子们自由驰骋才好。”
说罢,便昂昂然走出卧室,进了正厅。
程大郎和杨大郎已然侯在正厅,他俩都是秦征在宣城便留给程云淓的,自然相互认识。一别几年,各有各的经历,再相见也是心情复杂。
程云淓把程大郎介绍给了家人们,不知其中缘由的沈二娘不免心中有些疑虑,悄眼看了看程云淓。这若是程大郎归家做主,以后和韩家的生意、制皂坊、织造坊该对谁交代?
程云淓自是明白她所思所想,冲她点了点头,说道:“大兄志不在生意,虽有时会与我出门亮相,但家中所有事宜一切照旧。”
沈二娘心中一喜,与月娘相互对了对高兴的眼神,连忙福了福,与杨大郎、罗大娘等一起退下,准备明日的工作去了。
等只剩下程云淓与程大郎之时,程云淓再次明确地告诉程大郎,不可能丢下敦煌的事业去长安。
“既然你已在此,想必与你家小郎可以建立起联系,你便将此信息告诉他。你家小郎不是那强人所难之人。”程云淓道。
“只是,下属临走之前,小郎下的死命令,定要找到二娘三娘和四郎,带回侯府交予夫人......”程大郎有些惶恐地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嘛,他又不知敦煌这边的情况。”程云淓慢条斯理地说道,“等有朝一日我程家生意做得够大,做进了长安,那我便带着弟妹去长平侯府串门走亲戚罢。”
程大郎还想说什么,却被程云淓摇手阻止了,她想起另外一件性命攸关的事,叹了口气道:“你家小郎命你们来敦煌寻我姐弟,我很高兴。只是我还是要担心你们长平侯府那位损人不利己的秦九郎。往日秦征没想起我们,他也忘了我们的存在,没再来找我们麻烦。如今你家小郎兴师动众,连卢都尉都指派了。秦九郎若是知道之后,又突发奇想跑来捣乱,那可如何是好?”
程大郎强笑道:“所以二郎还是带着三娘、四郎依了小郎之命,随下属回长安侯府吧。”
程云淓不语,扬着眉静静地看着程大郎,隔了一会儿,说道:“所以,你家小郎此举到底是要来保护我们,还是来给我们添祸事的?”
程大郎立时叉手道:“二郎慎言!小郎对二郎姐弟日日挂念,时时担忧。若不是要远伐突厥,深处冰原,必会亲自来接二郎。”
“我可谢谢他了!”程云淓翻了个白银,说道:“你家小郎要为陛下开疆辟土,建不世奇功,这我都能理解。只是,我姐弟三人不过升斗小民,命若蝼蚁,惹不起你家两位小郎君的明争暗斗。你去与你家小郎说,我姐弟三人已定居敦煌,必不会离去,要么他斗得过秦九郎,保我一家平安,要么求他远离程家,放我姐弟一条活路。”
“二郎......”
程云淓面有薄怒,端起茶杯:“大郎不必说了。你已然在我身边露面,人人皆知我阿兄真实存在,为轻车都尉随从,如此便够了。你回到卢都尉身边去吧,我程家与你秦家早无瓜葛,等卢都尉伤愈,你便随他回北庭复命吧。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