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淓带着弟妹高高兴兴地迎出去。
她自己心里其实有点惭愧的,因为受了秦征这么多的帮助,却从来没去他家拜望一下,礼貌上实在有欠缺。主要还是对秦九郎那厮心有余悸,想着能不招惹便不招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便趁着秦征的吩咐,顺水推舟,索性装聋作哑了。
如今秦征受伤,在卢家别院已然躺了这几天了,长平侯府也不过就派了管事的来慰问,送了些许的补品,也是挺匪夷所思的。
这么优秀的好大儿,就算长平侯脑子不清楚,偏爱秦九郎,长平侯夫人对自家的宝贝儿子也这般不闻不问吗?世子也对自己亲弟弟不理不睬么?
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啊?
看来,秦征能成长成这样,都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呢!
长平侯夫人的气派自然是非常大的,程云淓带着弟妹在门口恭候,只见到一位衣着华贵中年贵妇在侍女奴婢们的簇拥下,款款走来,高耸入云的高髻上戴着珍珠的冠子,脖颈、手腕上都坠着精美华贵的珠串,颗颗都有鸽子蛋般大小,在白日里也绽放着烁烁华光。
那贵妇化着全套的精致妆容,额黄、斜红、面靥、花钿和眉黛一应俱全,脸抹得白白的,虽然比起平日里看到的那些贵妇们夸张的妆容,她的画法细致又精巧,显得更美丽一些,却还是一时看不清真实面目。
“夫人安。”程云淓笑眯眯地上去福了福,正待说话,却不妨无论是那贵妇,还是她身边的仆从,却都仿佛不曾见到她一般,眼皮都不抬,径直向内而去。看样子她们似乎对秦征在哪个院子知之甚细,所以那方向完全没错。
周嬷嬷看了一眼有点意外,却耸耸肩很快释然的程云淓,有些不安地小声道:“娘子......”
程云淓摇摇头示意无事,又给她做了个眼色,让她跟上去伺候。
周嬷嬷赶紧福了福,马上带着仆从跟了上去。
“阿姐......”小鱼儿最为敏感,拉着程云淓的袖子担心地嗫嚅道。
“这是阿兄的娘亲,咱们要尊重她。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咱们都看着阿兄的面子,不在意,好吗?”程云淓笑着又嘱咐了一遍,摸了摸小鱼儿的头。
弟妹们相互看看,都认真点头,跟着程云淓向内走去。
她们刚走进院门,便看到那跟来的仆从侍女们在屋里屋外忙忙碌碌,竟似在将屋内的窗幔、门帘、座垫、物品都在往外搬,将她们自家带来的东西换上去。
换就换吧,那态度别提多傲慢、嫌弃了,那些程云淓布置的家居用品,连薄毯帐子都被拆了,如垃圾一般就丢在院中地上。
“我的棋盘......”皓皓刚要去捡,被程云淓一把拉住,安慰他:“明日让阿兄给你买套云子玉石的。”
“我的漫画书......”
“阿姐给你再买一套,新的,特别好看的。”
皓皓不高兴了,小嘴巴撅得天高。
阿柒安慰地拉拉他的袖子,也拉拉小鱼儿的手。
程云淓带着弟妹挂了微笑慢慢走进屋内。
半躺半卧在卧榻上的秦征抬起凤眼看了她,抱歉地一笑。
“阿娘,这便是阿淓和弟妹们。”秦征说道。
“夫人安。”程云淓带着弟妹们又认认真真地福了一福。
长平侯夫人谢氏优雅地坐窗下胡榻上,眼睛也都抬,仿佛旁边根本无人一般。
程云淓抬眼看了看这内室,基本能换的都已然换掉了,包括秦征身上盖着的丝绢小被和枕头,小案上、台几上、窗台上摆了香薰、插了鲜花的瓷瓶,多宝阁上甚至都摆了饰品古董,墙上的画卷和床榻边的座屏都换成了与屋内家装颜色质地非常和谐的白鸟芦苇图的绣品。
这么一弄,倒是真的又清爽灵秀,又高雅大方呢。
不愧是世家嫡女、侯府夫人,这审美水平,让风吹麦浪的程云淓望尘莫及。
“阿娘。”秦征眉头略蹙,无奈地又喊了一声。
“听到了。”谢夫人十指纤纤,放下手中纨扇,慢条斯理地道:“收声养病便是。”
身边的小婢子垂着眼睛煎着茶,那小泥炉和整套的茶具也是长平侯府自带的。
旁边便有婆子端了几个蒲团,放在下首,那意思竟然是让程云淓她们过来如下人一般,给夫人磕头。
“阿娘。”秦征喊了第三声,语气变得严素起来。
程云淓一笑,让草儿将弟妹们带去另一边坐下,自己绕过那几个蒲团,撩了撩襦裙,坐到了谢夫人旁边的位置上,只是出于尊敬,只坐了一半而已。
“夫人,您是来接秦征回去养伤的吗?”程云淓微笑着问道。
谢夫人抬起眼睛冷冷地看着她。这时候程云淓才看清,夫人的眼睛是圆圆的杏眼,却是与秦征的凤眼有所不同,但他长着与夫人一样眉骨与高鼻梁,那清晰分明的下颌骨,也是随夫人一般无二。然而夫人的气质温婉,虽目光冷冷,身居高位,又涂了与程云淓审美万般不和的妆容,却还是有着南方女子的细腻与雅致,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十多岁,肌肤细腻,一丝皱纹都没有,非常的美丽。
谢夫人依旧对程云淓置若罔闻,一只细腻白嫩的玉手轻轻拿起小婢子奉上的煎茶,朱唇轻启,饮了一口。
“娘亲问过太医,翟医正言,你伤势不宜挪动,便在别院养着便是。将军府娘亲会着人打理,待阿征伤愈直接搬去将军府便是。”谢夫人曼声细语,又不容置疑地道,“你既已在长安有了自家的府邸,你院中几个婢子伺候你多年,留在家中左右也无事,继续在你身边伺候罢。”
三个婢子赶紧过来给夫人磕了个头,退到秦征床榻边垂首而立,其中一位婢子隐秘地抬头瞟了一眼程云淓,又赶紧低头站好。
秦征长眉渐渐紧锁,看了一眼眼睛睁得大大的,露出吃瓜看戏表情的程云淓,忍住了没说话。
“你阿耶说你娶新妇之事,宗长中意琅琊王氏之女,为娘倒觉得你姨母家阿萝温婉大方,端庄贤惠,又能容人。以后进门也不会介意你院中莺燕......”
“阿娘!”秦征终于提高声音忍无可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