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一辆商车和一辆民车还有几匹马,都赶到了驿站的后院中,马上的行李也由着阿福叔和陆予娘指挥着驿站的仆从往房里搬。
程云淓也站在旁边想帮忙,却听得一个驿站的仆从仿佛受了惊一般,“啊”地喊了一声,刚刚抗上肩的行李箱“duang”一下落了地,自家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玉娘子立即护着程云淓和陆予娘向后连退了几步。
“怎么了?”程云淓也吓了一跳,问道。
“好像......好像有人......”那仆从指着马车内,惊魂未定地说道。
玉娘子与程云淓相互看了一眼,握了握手中的双刀,大步走了过去。陆予娘在身后举着灯给她照着亮,一只手将探头探脑的程云淓护在身后。这辆车一路都是她赶着的,竟完全没发现行李中有异样。
玉娘子走到马车边,握着刀柄,喝了一声:“什么人!快出来!”
没有动静。
“再不出来,便拿刀捅了。”程云淓在后面狐假虎威地喊着。
马车的阴影在灯光下轻轻波动了一下,传出怯怯的小声音:“二郎勿惊,是奴。”
接着一个矮小的身影掀开毯子,从两个行李箱之间爬了出来。
“玉书?”玉娘子惊讶地放下了手中的刀,“怎么是你?”
程云淓也几步跨了过去,惊讶地看着昏暗的灯光下那张怯生生的小脸蛋,果然是被玉娘子买下身契的那个回鹘小妹妹玉书。她穿着蓝翔女校的学生服,一身蓝色的襦裙,小发髻有些纷乱了,脸上沾了一些灰尘,裙子上也都是灰尘,苍白着一张小脸,垂着的长睫毛受惊地抖着,不时悄悄挑起来偷看玉娘子的脸色,不安地绞着小手。
“你怎么在车里?”玉娘子非常惊讶,一把抓住玉书的小细胳膊,将她拉出车厢,拉到程云淓面前。虽然玉娘子买下玉书之后便教给了蓝翔女校,由宋娘子和各位女夫子、教习们照顾着,连罗大娘照顾玉书的时间都比她多,玉书却将她视为亲人,非常依赖她,也有点怕她。
“奴......奴......”玉书害怕地低着头,嗫嚅着不敢说话。
“逃学了是不是?”玉娘子严厉地质问道,手一扬,吓得玉书一个瑟缩,眼中飙出泪来。
“奴......奴错了......”玉书双腿一软便要跪在院中,被程云淓一把拉住。
“别哭别哭。”程云淓把玉书护在身后,对玉娘子笑着说,“许是玉书顽皮,想上马车看看,不小心便睡着了,便一路跟来了。多大的事儿,没有走失便好。不怕不怕,咱们先回房间再说吧。”
玉娘子那平日里没有什么表情的美丽面孔竟是带了很大的怒气,严厉地盯着躲在程云淓身后的玉书,还想揪她出来质问,却被程云淓和陆予娘劝住了。
“玉书躲在车里一天了,怕是又饿又渴,咱们先上楼吧。”程云淓劝道,将行李车交给了陆予娘和听到声音过来帮忙的阿福叔,拉着玉书的小手朝着驿站内走。
玉书小手冰凉,紧张地僵直着,还有点往回缩,怕是觉得被东家小郎君拉着手不好,又不敢拒绝。
程云淓感觉到了,便放了手,招呼驿站的伙计给了几个钱,请他挑了多多的热水到他们房间去。
马县尉真是好人,给程云淓她们三日安排了小小的里外两间套房,就在萧纪、章尚的房间和马县尉自家房间的对面,想是也想着住在一起能安全一些。
程云淓将玉书带进房间之后,去敲了马县尉的房间,献上了一陶罐的老干妈,说了一大车的感谢的话,听得马县尉鼻孔朝天。没多久陆予娘带着扛了几件必要的行礼伙计上得楼来,眼睛朝这边盯了一下,马县尉马上清咳两声,说道:“好了好了,某也累了,你自去吧!”
说罢拿了老干妈的罐子,逃也似的一把将门关好,拍拍自家砰砰乱跳的心,喘出来一口气。却又不禁趴在门边,听着陆予娘低声指挥着伙计将行礼搬了进去,将房门在身后关上。
程云淓进了房间,看到玉书怯生生地跟在陆予娘身后,抢着拿这个拿那个,想着将功赎罪一般,好不可怜。正好伙计挑的热水也送了进来,便拿了脸盆出来,敨了热毛巾,准备先给玉书洗个小猫脸。
“让她自家洗。”玉娘子在旁边严厉地说道。
玉书赶紧将毛巾接过来,乖乖地自家洗了手洗了脸,又换了一盆热水,捧去给程云淓梳洗,却被程云淓示意着让她捧去给玉娘子。
玉书缩了小脚,不敢前往,频频抬头求救地看着程云淓,却被东家小郎鼓舞着,最终还是捧了水盆,端到玉娘子面前。
“阿姑,玉书请阿姑梳洗。”玉书小声说道。
玉娘子威严地抬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旁边期待地睁着大眼睛的程云淓,也不说什么,点点头,让玉书放下脸盆,拿起毛巾慢慢梳洗起来。
玉书和程云淓都松了一口气,陆予娘也在旁边摇着头微微一笑。
“说吧,为何藏身马车,跟了东家来玉门?”玉娘子冷冷地问道,刚刚陆予娘拿了玉书的小包袱上来,里面是几个干蒸饼,一个饮了一小半的水袋,还包了两件换洗的小衣服。竟是有计划要离家出走的样子。
玉书的头垂到了胸前,嗫嚅着不敢说话。
“玉书,是在学校里受夫子批评了?还是同学们欺负你了?”程云淓问道,想是她这胡人的模样,可能是受了排挤,小娘子受了委屈,便想着逃离。
玉书使劲摇了摇头,声音很小很小地地说道:“无......无有......大家对我都好......”
“那又是为何?”玉娘子皱着眉头严厉地问道,“若不是被,你便是要藏在车里一路到玉门,再被人拐卖一次吗?你可是这般跑出来,学校夫子们该有多着急?”
“奴......奴.......留了书信。”玉书的声音小的如蚊子哼哼。
“留了书信便可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玉娘子更气,“抬头坐好!”
玉书赶紧抬起头,眼泪劈里啪啦地掉。
程云淓把热毛巾塞到她手中给她擦脸,笑着说道:“玉书,这般离家出走会让多少关心你爱护你的夫子、同学担心呀。宋娘子这时候怕都要去报衙门找你了,就怕你被拐子拐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为何要偷偷跟着车跑出来?是想要去玉门吗?为何要去玉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