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门前的路遇到天晴便继续修起来,而戴刺史不等路修好看看成果,便接了圣命和诏书,由韩平带兵护送着,快马加鞭向西而去。
程云淓便是脑子里再缺那政治斗争的弦儿,也觉察出最近长安的形势有些紧迫。如今水泥厂刚刚投入生产,卢家和附近有农庄已经尝试着预定了几车的水泥,准备修一修庄子里的路,以免过于泥泞,而户部那边一直每个消息,只是让他们等着。制皂作坊搭建了起来,在卢家的农庄附近招了女工进行培训,普通肥皂、香皂和艺术皂做起来,养猪场也刚刚形成小规模......
这时候跑回敦煌是不是太怂了?
秦征童鞋你们一定要胜利啊!输了咱们可就只能拖家带口、拆厂挪校大批量地跑去北庭那个冰天雪地的地方驯养雪橇三傻、抓大马哈鱼了哇!
程云淓与程大郎悄悄背着周嬷嬷和小曹管事一起讨论了一下安全措施和“逃跑”措施。他们本来带的侍卫们不算多,但还有秦征给的暗卫,按照齐三的暗示,肯定是不止两位的,又呆在卢家的别院里,应该比较安全吧。
所以程云淓又抽了阿楮和三个侍卫出去,让他们去照应水泥厂和制皂坊,一有动静就赶紧撤离到约定的地点,不用等东家。待事态平静下来,再联络。
每家又都悄悄拨了备用金,又不好直接告诉女工们,怕引起恐慌,只能给每人准备了一个突发情况时的应急双肩包,放在阿楮那里藏着,到了节骨眼上拿起来就跑,暗自祈祷可别有用到的那一天。
长安的雨季出人意料的长,简直赛过前世包邮区的梅雨天,但周嬷嬷忧虑地表示,以往长安的夏季虽然多雨,但也没下的这般大的,甚至会连着好多日雷鸣电闪地暴雨倾盆,难道是去年太旱了,今年便连去年的雨水也都下下来了?
于是防了旱灾、蝗灾又要接着抗涝吗?涝灾之后紧接着有可能会爆发瘟疫,又得要一轮的抗疫工作么?
程云淓无语问苍天,赶紧派人又去姜家制纸坊定了口罩和防护衣的生产,自己也又在悄悄存各种消毒片、消毒水、消炎药等等以防万一。
进了太医署的小陈大夫将四名学医的女学子都带了进去,作为了太医署第一批女医师进行培养。
她们冒着雨到各个坊门口搭出来的医棚子里去种植牛痘疫苗,来种痘的人却不那么多,大多都是平民、穷苦人,或被坊丁押了来的,或被衙役们赶着来的,一听说种疫苗之后会发几日寒热,还会出痘,便怕了,挣扎着想要跑走,就怕自己便死在这里了。
阿柒虽然因为年龄小,还没机会去太医署里学习,但也隔三差五地去医棚子里帮忙。
如果不特意说,大家也都不知道她听不见,只是觉得她可能反应慢一点而已。程云淓派了一个护卫专门悄悄跟着阿柒,就怕她因为听不到被人欺负或者被人掳走,自己也偷偷摸摸地去医棚子观察,却看见阿柒穿了细白麻布的苏式双排扣的小护士袍,戴了护士帽和口罩,胳膊上戴着红十字的小袖章,稳稳地端着托盘,为几位师姐们送着消毒器械和冰在冰鉴箱子中的牛痘疫苗,还用镊子夹了沾了药水的为刚种完疫苗的人在胳膊上消毒,擦消炎药水。动作娴熟、专业,态度认真专注,口罩上的一双大眼睛乌黑发着光。
虽然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学员,但就凭着她这不怕吃苦,又努力认真的工作学习态度,大家都很喜欢和尊重她。
看得程云淓心里暖暖的,眼睛却有点湿。
太医署有不少的学医的学子,虽然受命跟着女御医到街头坊口为民众们种痘,却表现得傲慢又无礼。他们忽然“发现”牛痘疫苗的接种是这般的“简单”,便更加轻视小陈大夫和她带来的五位女学子,对小陈大夫的各项规定和卫生消毒程序不屑一顾,既不洗手,使用医疗器械也不消毒。当女学子们提醒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冷嘲热讽,甚至恶语相向。
那日小陈大夫带了两个女学子上门去给某个官宦家的女眷接种疫苗,坊口医棚里便只剩下阿柒和另两位女学子,程云淓看到一个人高马大,二十出头的学子对着还不到他肩膀高的阿柒大呼小叫,只因阿柒护着冰鉴中的疫苗,认真地表示,他不洗手消毒,坚决不能碰冰鉴,不可污染疫苗。
这人便闹了起来,带着几个早就不满的医学子对着阿柒推推搡搡,便要动手去抢,被女学子们制止之后,便当着来种疫苗的平民们骂女学子们抛头露面、有伤风化,又骂小陈大夫贪天之功,弄虚作假,欺骗圣上,说这种疫之事是“惊天骗局”。
程云淓的怒气“腾”地一声便冲进了脑子,几步跑上去照着那人的后腰就是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谁?哪家臭小娘,竟敢打某?”那人跌在雨水里,捂着屁股脸色铁青地骂。
“劳资就是在沙洲负责抗疫的程娘子!你们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污蔑我们大沙洲抗疫军民作出的巨大牺牲,质疑圣上的英明领导和决策?你们好大的胆子!”程云淓暴跳如雷,拿了扇子指着那几个医学子,大喝一声:“敦煌儿女!”
“在!”侍卫们大声应道。
“把这几个辱我沙洲军民的贱畜给劳资往死里打!”
“得令!!!!!”
侍卫们在疫情期间跟着抗疫总负责程云淓出去打了不少架,已然非常有经验了,冲上去叮哐五六,便把那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揪出了医棚,丢在雨水里一顿爆锤。
当然,他们心里有数,所谓往“死里打”不过是东家叫嚣着吓唬人的,他们下手也都知道轻重,不过就是见点血,吃个痛,得点教训罢了。
两个女学子也曾经在抗疫的战斗中应对过无数的患者,也都身经百战了,看着程娘子为她们出头,高兴地直拍手。
而阿柒还小,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东家把那些学子打得屁滚尿流,医棚里的器具都翻了,吓得紧紧护着冰鉴,两眼含着泪,还以为是因为自家有什么不好。
“可是我没有做错呀。”阿柒不明白地望着程云淓,眼泪咕噜咕噜地往外冒,她却还是喃喃坚持着,“我真的没有做错。”
“乖阿柒,你坚持原则,没有做错!错的是他们!”程云淓心疼得要命,放开阿柒冲过去拿了竹扇的扇柄狠狠地抽了那欺负阿柒的学子一个耳光,指着他怒气冲冲地骂道:
“小厕佬,你他爹的给劳资听好了!我们这一批敦煌来的娘子军,都是在疫情中舍身忘死亲手护理和治疗过数以千计天花病患,立过大功,受过圣上封赏的女中豪杰!你个躲在遥远的大后方屁都不会干的金针菇软脚蟹,连半个天花病毒都没见过,有什么资格敢质疑我们的医疗工作者,有什么资格质疑用无数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医疗经验和先进的医疗技术?
你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