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一人轻袍缓带,怔怔的仰头望着枝桠,一阵微风轻轻穿过树林,花瓣落满了一身而浑然不知。
身后有个轻柔的声音低道,“从前在人界,太子常不在家,招娣便经常这般坐在树上,盼着你回家呢,太子如今这般思念她,她或许也在思念着太子。”
杏儿如今成了火神宫的仙娥,她虽喜欢长琴,却也自知身份低微,不敢高攀,只要能看见他便好,也是这些年她才知道招娣原来竟是凤息帝姬,她心中甚是想念,早想见一见,可是她到天界八百年了,却从未见过招娣,却不知是为何。
长琴心中刺痛,臭丫头恨我入骨,又怎么会思念我,在一起未好珍惜,那时候只顾得报仇,只有阿狸天天伴着她,那时候,他并不懂等待的滋味是这般销骨噬魂,如今自己换自己等她了,可是她并不稀罕了,凤息,我只盼你在水下能好过些。
杏儿见他不语,又恳求道,“听说帝姬闭关修炼了,等她出来,太子可否带我去见一见招娣?”
“自然,等她出来,你便跟着凤息吧,她看见你一定会很欢喜,你多陪陪她,她最怕寂寞了,如今却又是比谁都寂寞的。”
杏儿一怔,淡声道,“是。”
一扭头便见扶瑶神女提了宫灯独自前来,“夫人。”
“你先下去。”
等杏儿走远了,扶瑶神女才将视线转向儿子。“长琴。”
长琴微微躬身行了礼,“母亲,可是要说柚菀之事?”
扶瑶神女转头望着漫天的花海,轻叹道,“前些日子天后与凤凰一族长夫人同游,见了柚菀轻轻叹了一句,柚莺公主人比花娇,又温婉体贴,与长琴太子倒也是极相配,你们两家又是亲戚,多多走动了是好的。你也知道柚菀自小就喜欢你,只是碍于帝姬便是不敢走动,如今听天后有此意,你姨母自然喜出望外,便当着天后的面叮嘱柚菀常来,我也不好推拒。”
长琴并未觉得讶意,母亲一向贤良温婉,与凤凰一族敢如此行事,早猜到是天后默许。
扶瑶夫人见长琴不语,“天后此意是不想成全你与帝姬之事,想来天帝也有此意,更何况帝姬对你无意,外界人人皆说她善妒,可母亲心里明白的很,那丢下人界的凡间女子并不是因你之故,而是因为那人前世是昌容,你寝殿中画的尽是她,却被她一把火烧成灰烬,我儿乃六界翘楚,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必执着于任性的帝姬。”
“母亲放心,长琴自有分寸,我还不过六千岁,论婚嫁之事过早,这柚菀便让她早些回去吧。”
天帝与天尊分明要成全他和帝姬,朱厌在人界所作所为分明是想要他们离心离德,而天后却始终反对自己与帝姬在一起,加上月老宫那根天然结成的红绳,那他和凤息就不单单是注定的姻缘这么简单,能让六界至尊们都算计的,必然是与六界有关,可这些人分明不肯透露半分,到底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现在就是为了凤息,他也不能再任他们摆布,既然留着他有用,那么无论他要做什么,天帝陛下便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长琴又宽慰了母亲几句,回头便瞧见一绿裙女子款款站在合欢树下,目光狡黠的冲他微微一笑,竟是柚菀,可这样诡异的眼神分明不是柚菀才有的。
他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站定,淡淡道,“你不是柚菀,你是谁?”
那人轻笑,“都说太子是六界第一美男子,果然名不虚传呢,就是我见了也忍不住要动心了。”
下一瞬便被长琴扼住了咽喉,她也不急,“你要杀了我柚菀姑娘就死了。”
长琴只是挑了挑眉,“你莫以为借着柚菀的身子我便拿你无可奈何了。”
柚菀身子一震,他竟神不知鬼不觉的用了锁魂链,“我可是来帮你的,你难道不想让阿狸复活吗?”
“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阿狸并未魂飞魄散,三魂七魄虽已散,或计并未消失。”
长琴心中大惊,这人如何会知晓阿狸之事,“你是何人,我凭什么信你?”
“信与不信,你一试便知,柚菀元神已醒,我得走了。”
话间刚落,便见柚菀身上飘出一缕轻烟随风散去,而柚菀已经晕过去了,这人真身并不在天界,只是事先在柚菀身上放了一缕意念,便能控制柚苑的神识,不知又是何方高人。
这几百年,他试过很多方法,也并未发现阿狸一丝残魂,若是真的还在,又遍寻不找,只有可能是被人禁锢了,如今大概只有一个方法可试,若阿狸魂魄尤在,定是上苍眷顾要成全他与凤息。
凤凰山许久没来过正经的神仙了,凤息以前是常去的,天生好命生下来就是仙,可是对凤凰山的众小妖来说,她算不上正经两字。
小妖们偷偷的隐在暗处,并不敢叹出头来,见他朝林中深处望了一眼,尚未修成人形的小狸猫被父母紧紧的护在怀里,戒备的盯着他。
长琴看着这些妖无所谓喜恶,可是他多希望这里有阿狸,只要他带回了阿狸,凤息才会变成从一样腻着他的臭丫头。
族长看着眼前清贵高洁的仙尊,心中忐忑,是不是族里那个不懂事的小妖犯下杀孽了,眉头低了又低,“不知道仙尊驾临我凤凰山,有何吩咐?”
那知仙尊极是和善,“我是凤息帝姬的夫婿长琴,这里谁是阿狸的爹娘?”
族长神色一黯,低声道,“阿狸是我的儿子,可是它已经死了,仙尊见着不了。”
“我下界渡劫之时误杀了阿狸,非我本意,如今前来便是想寻回它。”
仙尊们高贵,便是收了凤凰山一众妖怪也不算罪过,生来又骄傲矜贵,更何况阿狸在长琴心中并无份量,让他日夜伤心后悔,并不是因为痛惜阿狸之故,而是为了凤息,心疼他的凤息,如今肯低头对族长解释,便已是他最大限度了。
族长低声道,“阿狸死后,凤息帝姬来过,我知道阿狸是她他而死。”
阿狸曾说,“我此生必是为帝姬而活为帝姬而死,父母莫要伤心,那是心甘情愿。”
他们何曾不知道阿狸堪破天机,试图改变帝姬命格,便有些有此劫。
长琴心中发痛,又听族长叹道,“可是我知道阿狸是心甘情愿为了帝姬而死的,既是它愿意做的事,我们也无怨,这也是命。”
长琴沉声道,“我想让你陪我去一趟冥府,只要阿狸尚存一丝魂魄,便可将它寻回来。”
族长大喜自然应允。
今日冥府事多,阎君忙了大半夜才处理完公文,刚刚睡下,便又听到外头有人在四处乱窜,紧接着是鬼差在外头火急火燎的叫唤,“不好了……不好了,凤息帝姬…….”
阎君一听凤息二字心中一个激灵,睡意全无,又看鬼差急的什么似的,忙开门出来,“她又造什么孽了?”
那鬼差跑的急,说完凤息帝姬四字硬是梗在那儿,半天没提上一口气来,阎君心道完了,帝姬定是干了什么无法挽回的缺德事,转头便哭着往冥殿奔去。
鬼差这才缓过劲来,追过去急道,“阎君莫哭,这回来的是帝姬未来的夫君。”
阎君生生收了脚,心头那块巨石终于落了下来,扭头问道,“未来的夫君?长琴太子还是青冥仙尊?”
鬼差嘴张了张,突然脸色有异,冲着阎君眼睛一眨再眨。
长琴太子虽有婚约的,可青冥仙尊是帝姬的心上人啊,令人发指的帝姬想要得到什么没有如愿过的。
阎君愚钝,完全未能体会鬼差眼神深意,只以为鬼差眼睛进了沙子,本着对天界重臣恭敬的态度道,“青冥仙尊最是正直无私,不会为难我们的。”
身后传来一阵冷笑声,“听说阎君的差事最轻闲,今日一看果然不假。”
阎君转头一看竟是天界高冷的不能再高冷的长琴太子,这也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啊,长琴尚且年幼并无神职,可是头顶未来火神帝君与元始天尊之徒的光环,便也能把他这个一贬再贬的阎君秒成渣。
阎君干笑道,“太子说笑了,不知今日来冥府又何吩咐。”
“我无神职在身,你是阎君说来还在我之上,我也得尊你一声阎君,我今日来是想让阎君帮我一个忙的。”
长琴太子虽说的客气,但那惯性高贵飘逸的姿态摆在那里,那里象求人的,阎君自觉就矮了三分,“长琴太子尽管直言,在下一定尽力。”
长琴太子看了看他左右,阎君会意,摒退了左右,这才听他淡声道,“打开幽冥之门让我进去。”
阎君大惊,“这万万使不得,这是天界禁地,若无天帝应允,下官也不敢擅自作主!”
就见长琴太子难得诚恳道,“那便不让天帝知道,以免他忧心,况且我只进去看一眼,不须多长时间。”
阎君头皮发麻,“若是被发现擅闯禁地,那可是要削仙籍的,我不能答应你。”
长琴太子唇角弯了弯,笑的勾魂夺魄,“就是我不闯,阎君大概也要被削仙籍了,若让我进去看一眼,我大概还能帮帮你。”
阎君心中忐忑,表面仍是理直气壮的道,“我行的正坐的端,没什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