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寺东厢房内,元辰熙正襟危坐,单手支在桌子边沿,目光深沉,却又好似呆呆的望着门外,一句话也不说话。
一旁伺候的福贵心里十分担忧,也十分疑惑,自安欢颜走后,他这个主子就一直是这副模样。他侍奉元辰熙已有多年,对他的心思也多少了解一些,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皇上,已经过了为时,是时候歇息了,曹太医嘱咐过您,千万不能累着自己”
福贵的提醒起了作用,犹如雕像一般的元辰熙终于有了动静,淡淡的回了一句,“嗯,朕知道了”
元辰熙收起思绪,双手环胸,轻靠在椅背上,转过头看向福贵,问道:“吴中回来了没有?”
尽管元辰熙故作精神,但是依然掩饰不了他那略显疲惫的苍白脸色。对此,福贵心里感到十分难受,声音不由得变得哽咽,道:“皇上,吴中还没有回来,不如您先去休息,等吴中回来,奴才再叫醒您就是”
对于福贵的好心关怀,元辰熙还是没有理会,他的时间本来就少,他不想浪费把它浪费在睡觉上。
“朕知道你担心朕的身体,不过,朕还支撑得住”元辰熙微微一笑,语气也变得温和,道:“福贵,朕记得,你跟着朕有十年了吧?”
“皇上有心,奴才跟着皇上已经有十年零八个月了”福贵也面带笑容,回答着。
“已经快要十一年了”元辰熙轻叹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眼福贵,道:“说起来,朕还从没问过你的年纪,看你现在的模样,怎么也比朕大十岁吧”
“皇上说笑了,奴才哪有那么年轻,奴才今年已经四十有五,比皇上大了二十多个年头”
“是吗?”元辰熙摆出一副愧疚的模样,笑道:“是朕疏忽了。朕记得你是在十三岁那年入宫的,算起来,你入宫已经有三十个年头了”
“奴才记不得了,想来应该有了吧,只是这三十年过得真快,一眨眼,奴才已经老了”福贵手握着拂尘,透过门外,看着阴暗的天空,不由得叹息着。
福贵伺候他多年,却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过此种姿态,不由得让他心里生出一阵悲凉。
“老了吗?朕倒是觉得朕比福贵你还要老,好像活了两辈子那么长”元辰熙苦笑着,只是那其中的苦楚,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福贵虽然并不清楚元辰熙为何会有此感叹,但是他能看得出来,元辰熙并不是那种多愁善感之人,而且他听得出来,当元辰熙说出这句话时,其中蕴含的感情确实真挚而又伤感的。仿佛真如他所言,他已经活了两辈子。
他出声农家,家里贫穷,养活不了他们几个兄弟,他又没读过书,力气又小,干不了苦活累活,最后只想到了入宫这一条路。
入宫之始,他也受尽了各种欺负,最后是元辰熙的生母,先太后娘娘看他可怜,就让他跟在她的身边,而他也尽心伺候,直到先太后娘娘去世。
“当年太后娘娘病逝,是皇上您体谅奴才这帮奴才,跟先皇要了奴才,又妥善安排了其他人。当初奴才就想,皇上您真是个有本事的,小小年纪办事就如此稳重老练,奴才跟了您一定不会有错的”
闻言,元辰熙不由得大笑,道:“现在呢?是不是觉得朕让你失望了吗?”
“皇上,说句大不敬的话,奴才是看着您长大的,您的性子奴才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可是近来发生的一些事,奴才实在不明白”福贵面带愁容,低声叹道。
“也是,连朕自己都不明白了,你又怎么可能想明白”元辰熙好像是自嘲一般,嗤笑了一声,说道:“吴中回来后,让他立刻来见朕,坐了这么久,朕也累了”
“是,奴才伺候您歇息”
元辰熙刚准备起身,就听到外面传来侍卫的奏报,“皇上,安将军回来了,还说有急事向您禀报”
安志杰什么性子,元辰熙心里清楚,若非真出了大事,断不会如此急切。只好把要歇息的心思收起,打起精神,说道:“让他进来回话”
“是”侍卫应声称是,退下。
不多时,安志杰身着一声黑色戎装走了进来,只是身上那把不离身的黑刀却没有戴在身上,而那张俊秀的脸上也带着些许阴暗的气息。
看来是他护送安欢颜回府的路上出了事,元辰熙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末将参见皇上”安志杰躬身行礼。
“你急着见朕,可是欢颜出了事?”元辰熙心里着急,也顾不得掩饰自己的神情,急忙问道。
“皇上无须担心,安妃娘娘平安无事,只是......”安志杰欲言又止,好似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说出实话。
听见安欢颜无事,元辰熙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半儿。可是看安志杰吞吞吐吐的模样,元辰熙便猜到定是发生了更了不得的事情。
“到底发生了何事,如实说来!”元辰熙轻喝道。
“皇上,韩霸在押解刑场的路上被人劫走了”
闻言,福贵当场惊呆,韩霸一事,他也是事后才听说,韩霸是谁,元辰熙不可能不知道。可是,不止是大理寺,就连元辰熙都好像是迫不及待得要处死韩霸一样。撇开大理寺不说,单说元辰熙的举动就让他十分不解。
韩霸在韩家的地位,就连他都明白,处死韩霸就相当于把和韩家的对战摆在了明面上,依着元辰熙现在的状态,恐怕是大大不利的,他不相信元辰熙不明白这个道理。
如今,元辰熙刚刚下旨处死韩霸,就已经有人把韩霸劫走,无论怎么想怎么看,劫走韩霸的人除了韩家,还有谁有这个闲心,有这个能力。
他不禁立即看向元辰熙,只是在他看来,元辰熙好像已经预料到一般,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神情,反而依旧很淡定坐在那里,只是脸上的表情却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因为元辰熙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此刻,就连安志杰都不禁疑惑,为何元辰熙听了这个消息,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在安志杰准备询问缘由的时候,又听到侍卫来报,金吾卫的秦浩和大理寺卿陆庭信传来加急奏报。
元辰熙眼神示意福贵,福贵立即会意,走到门外接过奏折,躬身递到元辰熙面前。元辰熙不慌不忙接过,仔细浏览过后,便扔到旁边的桌子上。
“福贵,你带人去大理寺和金吾卫,传朕的口谕,就说朕恩准他们所奏,让陆庭信和秦浩合作,同时缉拿在逃人犯韩霸以及劫走他的那帮黑衣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奴才遵旨”福贵点头称是,立即退下。
待福贵的身影消失,元辰熙才把目光转向安志杰,缓缓站起身子,双手背后走到门口,道:“韩霸被人劫走,欢颜可曾说了些什么?”声音不咸不淡,好似没有任何情绪。
闻言,安志杰的心猛地一震,双眉紧皱,拳头也攥得紧紧的,同时心中大为疑惑,目光警惕的望着元辰熙,谨慎回到道:“不知皇上为何会有此问?韩霸是否被劫走,安妃娘娘都不应该过问此事”
“既然你都知道这件事了,想必她也听说了,朕还以为......算了,你下去吧,朕想休息了”
皇帝发话,他也不敢多言,躬身抱拳应道:“是,末将告退”
福贵领了元辰熙的旨意,交代福贵、来福等人伺候好元辰熙,便带上人马不停蹄的往城内赶,先是去了金吾卫,又是去了大理寺。秦浩、陆庭信接了皇帝的旨意,便立即召派人手,封锁全城,缉拿在逃人犯。
完成了元辰熙交代的事情,福贵又忆起元辰熙曾交代他,让他明日回宫宣安贵妃以及诸位皇子公主们去护国寺的旨意,便又从大理寺出发往宫内方向走。
此时值守宫门的正是羽林卫中郎将公羊宇寒,见到来人竟是福贵不由得心里多长了个心眼,当即命人拦住马车。
公羊宇寒拿起手中的佩刀挑开车帘,高昂着头颅,态度甚是傲慢,连语气都变得十分咄咄逼人,“福总管,再往前走就是宫门了,还请福总管下车”
公羊宇寒出自京都大族,族内有不少人在朝中任职,在军中也有一定的影响力,故而一向不把这些內监放在眼里,但福贵毕竟是伺候皇上的人,因此,比起他人来,今日的所作所为倒是客气了许多。
公羊宇寒是个什么样的人,福贵自然也清楚,乖乖的下车,躬身行礼,笑着说道:“公羊将军,咱家奉皇上之命特地回宫宣旨,因为心里着急了些,差点就违了宫规,多亏公羊将军提醒,咱家甚是感激”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福贵赔礼,他自然也要给人台阶下,但是想到刚刚福贵说的话,他心中起了思量,道:“原来福总管有皇命在身,是末将冲突了才是。只是,皇上才刚刚出宫,怎么这么快就有旨意了,莫不是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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