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志杰的话没有质疑,没有疑问,只是很肯定。他很平静地说出这番话,心里没有任何的犹豫,也没有任何恐惧。
可是,元辰熙的脸色却是一变再变,眉宇间尽是阴霾,嘴角微微下压,显然他已经动怒了。
“你觉得欢颜在宫里吃苦受罪?你认为朕给不了欢颜幸福?”短短两句话,却是元辰熙用尽全身力气方才说了出来,面对安志杰的质问,他竟然才发现,他说得好像都对。
“皇上,末将不知欢颜在宫里每天过得都是什么样的日子,但是末将看得见欢颜满身的病痛,或许她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可末将却不能装作视而不见!欢颜从小到大,都没过过好日子,本以为她进了宫,能够得到皇上的照拂,您会为她遮风挡雨,成为她的保护伞,到头来却一样护不了她,那么末将就算拼着一死,也会把欢颜接出宫来!”
面对元辰熙阴森可怖的脸色,还有那一双能够杀死人的,冒着犹如利刃般阴冷目光的双眼,安志杰依旧大胆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没有任何动摇,语气还是那么坚定。
“如果连朕都护不了欢颜,你以为你就能护得住?你又凭什么?”元辰熙压抑着自己的愤怒,慢慢放下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只是那双大手悄然间已经合拢。
“就凭末将是欢颜的哥哥!就算末将不能给予欢颜幸福,最起码,末将可以保证欢颜不会再吃苦受罪!您出身皇家,又每日都生活在宫里,想必比末将要清楚后宫明天都过得是什么日子,欢颜过得又是什么样的生活”安志杰大声回答,底气十足。
是的,他能保证,他安志杰不比别人差,就算庶子出身又如何,他会靠着自己的努力闯出一片天。如果连自己的妹妹都庇护不了,又何谈那些理想?
安志杰的态度让元辰熙有些动摇,他不禁扪心自问,他何时曾有过这般自信?
“欢颜是朕的女人,朕会好好护着她的”
对于元辰熙的回答,安志杰并不满意,甚至觉得他在狡辩。男子汉大丈夫,如果连自己的妻子都守护不了,就算他是帝王,他安志杰都会看不起他!
“皇上,欢颜进宫不过数月,可她现在呢?身中剧毒不说,还有性命之危,头上,手上,大大小小的伤痕都还依稀可见。敢问皇上,您就是这么护着她的吗?”安志杰压抑已久的怒气终于在此时爆发,大声咆哮着。
“放肆!别以为你是欢颜的哥哥,就敢对朕大呼小叫!朕再说一遍,欢颜是朕的女人,自有朕来守护,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元辰熙也怒了,不顾身份和安志杰对嚷着。
“皇上,您还记得当初殿试之时,您曾考过末将的那个问题吗?忠孝如何选择?当时末将是这么回答的,无论是选择忠义,还是孝道,末将都不会后悔。而现在末将可以告诉皇上,如果皇上不能善待欢颜,那您就是我安志杰的敌人,就算您是万民之主,末将与您作对或许会落得不得好死的下场,末将依然不会后悔选择自己的妹妹!”
此等言论若是被人捅出去,那么安家无论有没有做出实质行动,都会被视之为叛国,那下场就只能是一个死字了得。
可安志杰不后悔,而元辰熙脸色此时却变得和缓。
“怎么?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会杀了朕?难道你就不怕连累安家吗?”
“如果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保护不了,末将自然也保全不了安家,依着末将对父亲和安贵妃娘娘的了解,恐怕安家也长久不了,早晚都是死,谈不上连累不连累,如果他们要怪,就怪好了,末将来世偿还他们就是”
“你倒是心狠!也不怕你父亲听了心寒。不过,你的这番话倒是甚符合我们皇家的作风”元辰熙自嘲一笑,说道。
“身为父亲,连自己的孩子都守护不了,他也不配做一名父亲。我不怕父亲心寒,就怕...”父亲心冷,早已容不下欢颜。
“就怕什么?”元辰熙问道,看那模样,倒是非常期待他能说出什么来。
元辰熙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并不是十分了解,可他对欢颜的疼爱他看在眼里,但是那也不能证明他能给欢颜幸福。
方才那些话,一半是他的真心话,一半是试探。欢颜每次回府,他几乎都能看到她身上带着伤,虽然伤痕几乎看不见,但是他眼力超人,而那些新痕又未全全平复,故而他每次看见都是非常担心,却又怕自己提起,引来欢颜的不安。
这段时间安欢颜频繁回府,所以他能经常接触到杜鹃等人,故而每次趁安欢颜入睡的时间,他都会把杜鹃悄悄拉出去,问问她这段时间内,欢颜在宫里的情况。每次听完他都觉得惊心,甚至会觉得那就是个人间炼狱,好好的人进去了,不被扒几层皮就不可能出来。
元辰熙身为帝王,三宫六院是注定的事,那么女人之间就无可避免会发生一些争宠的事,而这些直到元辰熙死,都将会一直持续发生。就算元辰熙护得了安欢颜一时,也不可能护得了她一辈子。
“皇上,末将再问您一句,您真的能守护欢颜安然无恙?”安志杰神情严肃,语气温和,但是眼底闪烁着的期待目光,却是让元辰熙身形一滞。
沉默许久之后,元辰熙缓缓抬头,语气坚定地说道:“朕可以保证,在朕有生之年,不会让欢颜受到任何伤害,就算有一天,朕会先她而去,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了她”
元辰熙的神情不像是作假,可是这话,安志杰却是不相信。进宫数月,就已经经历几次生死,连这短短数月,他都不能做到,接下来的几十年又该如何渡过?何况他百年之后。
“皇上有心,末将就放心了。希望皇上能记住这句话,如果欢颜再受到伤害,末将不介意做一回逆臣”
“朕也不希望再从志杰口中听到这等忤逆之言,否则朕会怀疑安家的用心,怀疑你的忠心”
两人毫不退让,安志杰身为臣子,自然不该在帝王面前所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但是在他眼里,帝王的身份比不上安欢颜的幸福来得重要。
“皇上,时间不早了,您的御驾也快到了,末将先去寺门口守着”
“去吧,如果他们到了,直接让福贵来此见朕”
“是,末将告退”
安志杰所料不错,皇上的御仗队果然就在半个时辰后到达了寺门口。
福贵看到安志杰守在大门口,不由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着迎上去,道:“原来是安将军,奴才有礼了”
“福总管客气,这位是一灯大师,是护国寺的监寺大师”安志杰笑笑,将身边的一灯大师介绍给福贵。
“阿弥陀佛,老衲一灯见过福总管”
“一灯大师有礼,怎么不见主持一清大师?”福贵笑着问道。
“主持师兄身体抱恙,现在寺中由老衲打理,寺里已经安排好一切,还请皇上入内”
“既如此,就麻烦一灯大师了”福贵笑着回答,随即又跑回皇帝的御驾旁,假装向皇上禀告,然后大喊一声,“起驾,进寺!”
由白诚带领着的大内侍卫和阮庆东统领的羽林卫一同随着御驾进寺。安志杰悄悄走到福贵身边,将皇上的命令偷偷告诉他。
福贵听后,点头会意,立即唤来福德,在他耳边小声嘱咐着,随后便退到人群外。待大部队跟着一灯大师前往御驾歇息处,福贵跟着安志杰悄声来到东厢房。
“奴才叩见皇上”福贵见到元辰熙的那一刻,忍不住老泪纵横,躬身行礼。
“免礼,志杰你先出去安排着”
元辰熙明显是有话跟福贵要说,所以才将他打发走。安志杰虽然不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但总归是宫里那点事儿。
他对那些事儿也不感兴趣,还不如去陪着阮庆东和白诚他们,当下立即点头称是,道:“末将遵旨,末将告退”
待安志杰的身影渐渐消失,元辰熙立即问道:“这几天宫里有何异样?”
“皇上,除了容妃娘娘一直吵着要见您之外,没有发生特别的事儿,其他几位主子,都忙着帮两位皇子准备出宫的东西,没有什么动作。而安贵妃娘娘也很安静的待在仁和殿”
容妃吵着见他还不是为了给韩霸求情,不见也罢。倒是安欢馨竟然会安静的待着,这倒是有些让他诧异。
“皇上,宫里无事,勤王那边却是来了封信”说着从怀里拿出用蜡封好的信封,双手递给元辰熙。
元辰熙接过,细细浏览了一边,嘴角慢慢翘起,眼角也流露出笑意。
“福贵,去把随侍的太医叫过来,就说朕身体不适”
眼前的人明明好好的,却非要称自己身体有恙,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勤王的信,他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内容,却突然想起来,元辰熙曾经嘱咐过勤王一件事。
“原来是和那件事有关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