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一响起,原本在林安身边笑容满面的苏思雁神情立马变了,连小包子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林安朝院子里看过去,正好看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干瘦身子却留着粗犷的胡须,小眼睛很是不聚神地左右晃悠着,脚步也有些不稳踉踉跄跄得像是喝醉酒了的模样。
林安的记忆告诉她,是她的姨父,顿时脸也跟着拉了下来。
原本听说姨父方平山不在家的时候还觉得松了口气,没想到居然还是撞上他回来了。
这家伙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她这个姨娘哪里都好,善良温存,却偏偏所嫁非良人,硬是被苏家许配给了方平山。
嫁之前还好,两家接触没发现什么,嫁过去了才知道,方平山这人酗酒酗得厉害,有事无事就喜欢买些酒喝,一喝起来还压根不知道收着,尽往喝醉里去。
偏得酒品又实在差得厉害,一喝多了脾气不好便拿着苏思雁出气,是什么茬都能找得出来。
明明自己就没有什么本事,在平县外一条河上当抗运的工人,有活的时候赚些银两都放在了买酒喝上,没活便到处瞎晃悠,家里的田地全都让苏思雁来收拾,忙里忙外几乎都没得歇。尤其在方俊才过了童生试之后,更是胸脯硬了脾气也长了,在家里就跟个大爷一样。
原身来姨娘家几次都看见了方平山在那儿发脾气,这种人林安正眼都懒得瞧,今儿个着实运气不好,又撞上他喝酒了。
苏思雁神情也有些尴尬,招呼着林安先坐,起身便到了院子里去迎他,语气带着几分抱怨,“大白天的你怎么又喝这么多,不是告诉你少喝一些吗?多伤身体。”
“去去去!”方平山一把甩开了苏思雁,“臭娘们,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我了!喝酒怎么了?大男人有哪个不喝酒的。”
“先进去吧,安儿他们来了。”
苏思雁说着这话也是不想自己和方平山之间关系的尴尬落到林安眼里,省得让她多担心,可方平山哪里顾忌这些,只听着就朝一旁啐上了一口,“那个丧门星怎么又来了?哈!我告诉你,别想着又拿我们家的东西去接济她,没门!”
“你说什么话呢,安儿是来送东西的,再说了,她是我们唯一的姨女,本就该帮着的。”
“我呸!”方平山晃悠了一下身子,“我方家才没有那个丧门星一样的亲戚,不知廉耻的混蛋东西,看着就眼烦,赶紧让她给我滚!”
方平山的声音提得很高,轻易就传到了林安几个坐着的屋子里,方俊才的神色也有些难看,赶紧站起了身,“表妹,我爹喝醉了酒就说胡话,你可别放在心上,我们从来没把你看成过丧门星。”
“不会的,表哥放心。”林安摇了摇头,人是好是歹她都分得清,也不会因为方平山和姨娘表哥是一家,就将他们混为一谈。
“那你先坐着。”方俊才点了点头,赶紧走出了门去,将苏思雁拉了开来,便要扶着方平山去他的房间,“爹,你喝多了,先回房休息吧。”
“行了吧你。”方俊才眼睛眯了眯,余光瞟着瞧是自个儿子过来,不耐烦地甩了甩手,“你也是,学了几篇文章真当自己就是孔孟之道了,别拿那一套来教训我,我可是你老子!要真有能耐,赶紧把举人考了,谋个一官半吏的,养了你那么多年,也该你孝敬老子了。”
“你看你,跟孩子置什么气。这几个村子就他一个人过了童生,已经很厉害了,举人总是要考的,得慢慢来。”
苏思雁在一旁是好声好气地左右劝着,只想着赶紧把喝醉酒的方平山拉到房间去,里头的林安却带着小包子走了出来,“姨娘,表哥,我看我还是先带无妄回去了,家里还有一堆事情等着收拾呢。”
“也好、也好……”苏思雁赶紧应着,这种情况也离开也好,免得方平山把气头又放到了安儿身上。
可谁知,刚还口口声声说要被林安赶走的方平山这会子却是不干了,甩开了苏思雁踉跄几步走到了林安前头,“丧门星,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真当我们家是善堂呢?”
“你还要怎么样?”苏思雁急得跺起脚来,拉住了方平山,“安儿,你先走。”
“不准走!”方平山脾气上了来,直接推开了苏思雁,要不是方俊才就在一旁护着,恐怕要被方平山直接推到了地上去。“我说丧门星,我记得我家以前拿了不少东西给你吧,听说你现在在村里都盖上房子了,这么有钱,也不知道拿出点来孝敬你姨父我。”
“平山,你说什么呢,那可是我们姨女,她盖房子的钱也是辛辛苦苦拿命换回来的,怎么能找她要钱?”
“滚滚滚,臭娘们!不找她要钱,你给我啊,正好酒铺那我还欠了几十文,你拿出来。”
“啊?怎么欠了这么多,不是说了要你少喝点酒吗?”
“又教训我了是吧?”苏思雁连连地叨了两句,终于把方平山的气性彻底惹了出来,甩开了方俊才便是走到了苏思雁身旁,抬手一个巴掌下去,直接将苏思雁拍倒在了地上。这力度可丝毫没有省着,苏思雁的脸上立马红了一片。“臭娘们,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老子是这个家的天,老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
“爹!你太过分了!”方平山还要上前打,方俊才连忙到苏思雁前头拦着护住她,“是你有错在先,你没有银子付赊账,怎么能把这件事怪在娘头上。”
“你滚开!天天跟着你娘不学好,还敢反抗起老子来了。”方平山对方俊才也没有什么好脸,但好歹不像对苏思雁一样对方俊才拳脚相加,“你是要考功名的人,老子不打你,那今儿个我非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臭娘们,让她知道谁才是这个家的主!”
方平山说着,又要上前对着苏思雁挥拳头,可这一次,还不等他的拳头到了苏思雁身上,林安终于没忍住出了手,径直跑到了方平山身旁,一把掐住了他的手臂,反手一扭直接挟住了他。
这臭男人简直过分,家里要什么没什么,苏姨娘辛辛苦苦照料这个家跟着他,他不知道好好疼惜自己老婆就算了,居然还能下这么重的手。
看着干干瘦瘦的身材,估摸着出门碰着厉害的都不敢大声说话,偏偏在家里却把男人的威风全用在了打女人身上。搁林安的脾气,要是换了另一个人,非得把他打残了不可,偏得这个人是自己姨父,为了姨娘和表哥,她不敢下太重的手,只挟住了方平山,又紧着在他脖颈狠狠一手刀打下去,直把方平山打晕了过去。
“表妹!”林安一时没忍住,在一旁看着的方俊才和苏思雁都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眼睛所看到了,“你……”
“呃……以前在林家的时候,跟着林家长兄学过一点。”她只能在用了之前应付张武时候的蹩脚理由。
“他怎么样了?”苏思雁不疑有他,站起身还是没骨气地扶住了晕过去的方平山。
“没事,姨父只是晕过去了,我看他醉酒醉得厉害,不如让他睡上一会,醒了或许会好些。”
“唉。”苏思雁眼泪又在眼睛里带着转了,“安儿,我知道你是为了姨娘,看不下去你姨父的作为,可他毕竟是你姨父,下回可不能再这么冲动了,否则我真怕你姨父醒了找你麻烦。”
“没事,醉这么厉害哪记得这么多。”林安只能敷衍一下。
“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苏思雁懊恼地自顾自摇着脑袋,扶着方平山进了房间,林安和小包子也赶紧将方俊才扶了起来,“表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方俊才摇了摇头,看着苏思雁和方平山的背影,脸上的神情担心得很,“你放心,到时候我爹醒了,我和我娘都会统一口径,就说是他自己醉酒醉过去的,绝对不会让他找你的麻烦。”
“姨父,总是这样吗?”
林安没有回她的话,比起她来说,更值得担心的应该是姨娘吧,“表哥,这么下去可不行,姨娘柔柔弱弱的,哪里经得起像他那么打。”
“你说的我也知道。”方俊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开始收拾着被打乱得一团糟的院子,“其实平日的时候也还好,除了有些对娘指手画脚但到底不会动手,可就是只要一喝醉酒便失了理智,每每都与我娘出气,我已经劝过他很多次了,却还是改不了。不过表妹放心,只要有我在,不会让他伤害到我娘的。”
林安哪里能放得下心,她这个表哥,如果说读书上头确实是人中龙凤,但就跟大多数的读书人一样,有个温雅有余武力不足的身子骨。“就算有你在,他日日这样,也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还是得好好想个办法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