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心,如此温暖,如此有力。稳稳地握住我的手,如同一座沉稳的大山,魂牵梦萦,不敢奢求。
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我反握住穆萨的手,如同握住已渴望太久的温厚,感受着他体温传来的丝丝暖意。
泪眼朦胧之中,我‘抽’噎着问他:“你怎么来了?”
“你尖叫得这么大声,我就在隔壁,想不听到都难。”
我睁大眼睛,语无伦次:“你你你,怎么在我隔壁?”
他敛声笑道:“你们老师安排房间真的很没经验,分配的时候居然把人名和房间号一块念了出来,被我听见,订房的时候,查到你隔壁还有空房,就住下了。”
听闻此言,我不禁脸‘色’微红,从脖颈烧到耳根,方才的惶恐也减去了几分,潋潋地低垂下头,无意间,又瞥见了他衣服上的血迹,心中不觉‘抽’紧,关切问他,“你……有没有受伤?”
他噙着温柔的笑意,摇摇头:“我没事,这是小偷的血。”
我稍许安定,想起方才那柄‘插’在小偷手上的尖刀,骇人的姿态令人发颤,却没头没脑地关心起另外一个问题:“你伤了那人的手,要不要赔医‘药’费?”
穆萨凝着我看了两秒,脸上笑意愈深,反问道:“你不知道为什么阿联酋治安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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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宇树一直送我到了酒店的电梯‘门’口,我走进电梯,按下楼层,同他说了再见。就在电梯‘门’就要关上的时候,云宇树从包里翻出一盒巧克力,不由分说地塞到了我手里。本想拒绝,但电梯‘门’已沉沉关上。在我眼前的最后一幕,是他镜片后满足愉快的眼睛。
盯着手中的巧克力,我有些发怔。若是再追上去退回,必定会拂了云宇树的颜面。在我最脆弱、最想消磨的时候,他以他简单而直接的方式,陪在我的身边。
想了想,最后,还是把巧克力默默地收了下来。
已经进入硕士接近半年,艾默丁教授派发的研究任务也加重了些。我呆在实验室的时间比过去更多,和辛格的相处也愈加和睦。而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能和一个印度人成为好朋友。
我把这个想法同辛格说了,他半认真半玩笑地说:“这大概是因为,我们的经历相似。”
我知道,辛格指的是从前他同一个穆斯林‘女’孩朦胧的爱恋,想起他之前对我的种种劝说和告诫,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现在明白了,你当时说的,都是对的。”
辛格摆摆手:“话不能这么说,其实当时,我虽然在劝告你,可心底却隐隐希望你和穆萨能够成功,也算圆了我心中的遗憾。”
我的‘唇’畔勾起一丝苦涩的笑,目光黯淡下来,低头用刘海掩住眼中的失落和自嘲:“但还是,成为遗憾了。”
辛格伸手拍拍我的肩,想要安抚我,却意外瞥见了我脖子上的项链,好奇地问:“这串着的是什么?能看看吗?”
我犹豫了一下,觉得没什么关系,便把项链从衣领里拿出,‘露’出那枚闪闪发亮的戒指。
“这戒指,‘花’了不少钱吧。”他随口说道。
我‘舔’了‘舔’‘唇’,绕开不答:“你一个男人,哪懂这些。”
“印度人,无论男‘女’,都喜欢戴首饰的,我怎么不懂?”他饶有兴致的回问,“项链上挂着戒指,你知道着意味着什么吗?”
我只觉得这是个纪念,并未想太多,愣愣地问他:“代表什么?”
“两种含义,一种是代表着失落的爱情,这枚戒指永远不会戴在手上,却又无法忘记;另一种理解,便是等待的爱情,当你找到你的另一半时,就把项链上的戒指给他,两个人便会深爱一世。”
失落的爱情,等待的爱情。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不知道穆萨送我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些?我是他的失落,还是他的等待?亦或是,他在祝福我早日找到深爱一世的另一半?
十指翻绞来翻绞去,我可以克制自己不再见穆萨,却似乎无法克制滋长萌发的思绪。过了一会儿,我深吸了一口气,暗暗摇了摇头,随口应对道:“只不过是我随意串着玩一玩而已,从来没想过这么多。”
闻言,辛格笑了两声,低头观察着岩石在显微镜里的形态,再次恢复专注。
开学一个星期后,学校的郊游活动开始报名了,地点在阿莱茵。
阿莱茵是阿联酋最大的绿洲,隶属于阿布扎比,离迪拜只有百余公里的路程。不同于其他酋长国沙漠绵延的景象,阿莱茵被绿树清泉环绕着,是沙漠中最天然的一抹绿‘色’。
几乎所有我们年级的中国留学生都迅速报了名,只有我一直拖着,迟迟不表态。
连翩瞪大了眼睛,有些诧异:“汐汐,你不会不去吧?整整一个星期呢,你要是不去,闷在学校多无聊。”
我安抚着她诧异的情绪,言道:“我不是不去,而是想等着最后再报名。我得先确定郊游时没有我不想看到的人……”
连翩看过我脖子上的戒指,叹了一口气。
“汐汐,你怎么这样傻呢……”
理智宽心如她,给的建议是取下项链,也免去了伤悲。
我摇摇头,软弱地拒绝,说服自己道:“只是一条项链,一个道别的纪念,一种好聚好散的礼节。说到底,其实也就是个饰品而已。”
她定定地看着我,心疼怜惜的目光。过了一会儿,那眼神越过我,看向我身后,‘露’出诧异的表情。
“怎么了?”我顺着她的目光,也往回看去,竟是看到穆萨和嘉轶并行着,正有说有笑地从图书馆走了出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现在可是大中午,上自习也不会这么勤快吧。”连翩问我。
我耸耸肩,也是不解:“不清楚,可能是小组讨论,刚好缺了一个人,就剩他俩了。”
连翩顿时‘露’出同情的表情:“这才刚开学,你们老师就布置题目了?”
我仔细回忆了一番,最近的确没有任何作业和资料需要讨论,那他俩又是在干什么呢?据我所知,穆萨可不是钻研学术的材料。
话刚说完,就见嘉轶和穆萨分开道别,两个人向相反方向走去。而嘉轶,正迎面朝我和连翩走来。
“嗨。”嘉轶明显意气风发,相当高兴,“你们俩杵在这儿干嘛呢?”
“刚巧路过,就瞥见你了。”连翩撇撇嘴,最近嘉轶对她不冷不热,没了刻意的追逐,关系反倒比从前自然了许多。连翩不再故意躲着不见他,而是坦然相对,少了从前惶惶的芥蒂。
我跃动着好奇心,想要问问他同穆萨去做了什么,可抿抿‘唇’,又觉得自己不该再问,免得再生‘波’澜。
我这厢正犹豫不绝,连翩就径直了当地替我问了出来:“你和那个白袍,大中午在图书馆上自习?”
嘉轶很是爽朗地哈哈大笑:“是啊,爱学习吧。”
“我才不相信。”连翩揣起手,“以前汐汐和白袍们一个小组的时候,我可是看在眼里的,从来不讨论,怎么牺牲大中午的时间去学习?笑话。”
“不骗你,真是去学习的。”嘉轶喜上眉梢,带着点得意的炫耀:“只不过没有讨论,只是我单方面辅导他。当然嘛,这个报酬,也是很高的嘿!”
我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困‘惑’,还是问了出来:“他现在,这么刻苦?”
嘉轶摆摆手:“不是专业课啦,他也不知道是哪根筋错‘乱’了,偏偏要学习中文,还不让我告诉别人。”他呵呵一乐,笑道,“不过,告诉你们应该没事。他保密的目的,肯定不是针对你们俩。”
我痴痴怔住,‘唇’抿成一线,不知不觉中,又掉入了思念的泥潭。想起了辛格告诉我戒指项链的寓意,不禁胡思‘乱’想。
难道他,还在尝试着努力吗?
若不是如此,又怎会专‘门’去查中国的地质概况,又怎会隐瞒着他人学习中文?在我一步步想要远离他的时候,他还想要一点点地靠近我吗?
眼底的光与心内的火刹那明灭,无法尽诉这纷扰杂陈的绝望。
想爱他,没运气;想恨他,没借口。
想躲避,没地方;想接纳,没勇气。
无论哪一种方式,都无法涤尽内心深处盈盈一握的蠢蠢‘欲’动。
只是这蠢蠢‘欲’动,不能说、不可说、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