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县丞认为如何?”赵知县见一向不怎么管事情的县丞竟然开口了,挑了挑眉,道,“不知县丞有何高见?”
“也没什么太多高见。”县丞懒洋洋的将双臂枕在脖颈下,慢条斯理道,“既然人家想要证明衣裳是洗不坏的,大人为何不让这小女娃证明一二,再来判决,到底是别人故意找茬,还是这家铺子该赔偿呢?”
“这……”赵知县蹙起眉头,犹豫再三,终是拍了惊堂木,“下面跪着的小女娃,你可能证明这衣裳是洗不坏的?”
“回大人,民女能证明这衣裳是正常洗不会坏,但倘若是有人恶意作践衣裳,那么便是金银铜铁也是要坏掉的啊。”白芍跪在堂前大声道。
“那……那就证明吧。”赵知县蹙眉道。
“是,大人。”白芍心中激动,悄悄瞥了一眼那帮自己说话的县丞,见他还是那样懒洋洋的坐在那里,并没有任何看向自己的意思,便赶紧的收起目光,认真的叫白微拿出早就准备的碱面,又要了一盆水,然后往水里撒了一大把碱面,最后拿出一块布往里面一扔。
只见原本还是鹅黄色的一块布料,竟然逐渐的蜕变成了白色。
白芍从宝蓝襦裙姑娘手里拿过她买走的鹅黄色裙子,又指着那碱水里的白布,大声道,“回大人,想要掉成这般颜色必须用碱水才能做到。众所周知,我们洗衣裳多数用清水洗,有那脏污的地方也不过是采一把皂荚小小的放上一些,怎么可能用碱水洗衣裳呢?这明显是这人为了栽赃我家的绣庄而做出的事情啊,还望大人明察。”
“这……”赵知县的眉头再次蹙成了“川”字,良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白芍跪在地上,额头上逐渐的滴出了汗水。
她不是个傻子,从那赵知县避开了她要证明的话,只说让绣庄赔偿的时候,就知道这赵知县恐怕是也有心想要整治自己家铺子。
那一刻,白芍的心底几乎都打算好了要拼死一搏,绝对不让这知县得逞。
结果之前送出的信封竟然奏效了,县丞大人帮忙说话了。
只可惜,到底还是知县主事儿,而且瞧他的态度,似乎对处置自己很犹豫,以至于良久都下不了决断。
白芍心中害怕,只好再次悄悄地用余光看向那懒洋洋坐在知县旁边的男人,结果不期然遇到了他也似笑非笑的看过来的目光。
一瞬间,白芍的心底“咯噔”了一声,县丞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那县丞说话了,语调还是那样懒洋洋的,像没吃饱饭一样,“知县大人,这小女娃都证明清楚了,那衣裳是有心人故意破坏,你还在犹豫做什么?”
“这……杨兄啊……”赵知县似是有些为难,回过头,低声冲着县丞道,“杨兄,你也知道,我那闺女央求了我,想要给这小闺女家里一点教训,其实也就是无关紧要的一个小教训而已,你就别插手了,回头我把你喜欢的那套茶具给你送过去,你看可行?”
杨县丞嘴角上钩,似乎颇有意味的笑了笑,“晏殊都不在这里了,何必再为那些儿女之间的争风吃醋再伤害无辜之人呢,大人也一向是个公正廉明之人……”
“唉,你是要铁了心保这个绣庄了?”赵知县见杨县丞说不通,便知道今天恐怕是无法完成女儿的嘱托了,所以沉思了片刻,他干脆扭过头,一脸正气凌然的做了这好人,“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是有心人故意想要污蔑锦色绣坊,所以故意弄出掉色或撕裂的衣裳,来人啊,将右边这几人全都收押入牢,待签字画押之后,再做判决。”
说完,一拍惊堂木,直接离开了大堂。
一场闹剧干净利落的落下了帷幕。
白芍扭过头,看着旁边跪着的那几人嘴角凝固了的笑容,轻轻笑了笑,最后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宝蓝色襦裙女子似是十分惊慌,尤其是在有两个衙差上来架着她的胳膊将她往后拽时,她尖锐的大叫了起来,“为什么会这样?不应该收入大牢的是你们吗?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是我们?这不对啊。”
“没什么不对的。”衙差冷漠的呵斥了她一声,随后扯过一块破布,堵住了她的嘴,然后强行将她拉走。
白芍一边扶着吴氏和白川柏站起来,一边冷眼瞧着这一幕。
因为从来没有来过大堂,吴氏和白川柏的腿都有些软,吴氏还好一些,白川柏却非得靠着儿子才能站住,否则是要跌倒在地上了。
就这样,一家人相互搀扶着出了大堂。
待走出了县衙之后,白芍让白微扶住了吴氏,然后自己一路小跑着追到了那杨县丞的身后,在他即将坐上马车之前,急促的喊道,“县丞大人,县丞大人。”
“哦?是你这小女娃?”杨县丞回头看了她一眼,已经蹬上车辕的脚又落了回来,“你找我何事?”
“谢谢大人的帮助。”白芍十分敬重的对他行了一个礼,随后才道,“之前开这绣庄时,民女与晏公子曾仔细商议过,当时给晏公子的是两成分红……现在县丞大人帮了我们如此大一个忙,民女无以为报,只能再拿出两成,还望县丞大人不要嫌弃。”
说完,她从身上抽出早就备好的两成文契,递给了杨县丞。
杨县丞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却没有接过那文契,只抚了抚短短的山羊须,啧啧叹道,“倒是个极为聪明的小家伙……”
这话说的,让白芍不由得脸色一红,赶紧低下了头。
没错,虽然她递出了这两成的分红,乍一看起来像是在感谢县丞,但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将杨县丞给绑上了锦色这条船,在以后锦色若是有任何问题,那么杨县丞就没有办法袖手旁观。
这是白芍藏的小心思,她也知道以杨县丞的阅历,不可能看不出来,但在他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下,她还是红着脸低下了头。
片刻后,那杨县丞收起了笑容,恢复了懒洋洋的腔调,“你是不是以为,我帮你,是因为你地给我的那封信?”
“啊?”白芍一听他这话,赶紧抬起头,讶异的望着他。
难道不是因为那封信吗?
之前,在在发现有人故意为难铺子之后,白芍就提笔写了一封信叫白云实送到县丞府上,里面着重提了这铺子也有晏殊的份,以期县丞大人能看在他外甥的分红上面,帮一帮这个绣庄。
“哈哈,不就是两成的分红而已,其实并不足以让我同知县大人作对。”杨县丞看着白芍一脸的惊讶,懒洋洋的笑着道,“其实就算你不递过来那封信,我也会帮你的,因为晏殊这小子在临走之前,托我照顾于你。”
托我照顾于你……
托我照顾于你……
托我照顾于你……
一时间,白芍的脑中只剩下了这句话在回荡。
她呆呆的站立在杨县丞面前,嘴唇微有些哆嗦,许久之后才轻声道,“那真是……那真是谢谢他了……”
“唔,所以你不必感谢我,这两成的文契你拿回去吧。”说完,那杨县丞转身蹬上车辕,进了马车。
车夫一扬鞭,马车哒哒哒走远。
无人知道,车厢里的县丞压低声音喃喃了一句,“我要是真接了你这文契,晏殊这小子不还跟我急眼……”
白芍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许久后才将文契收进怀里,默不作声的回了吴氏和白川柏身边。
“怎么样?有没有把那文契给县丞大人?”白微有些心疼的拉着她问道。
两成加两成,这加起来几近一半的钱没了,她怎么可能不心疼。
“没要。”白芍轻轻地摇了摇头。
白微立马就松了一口气,笑逐颜开道,“那就好,那就好……”
在她身后的白云实,眼底略过一丝心疼。,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