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五年二月初六,进剿铁角城的官军与从其他地方赶来的流贼,在东川的山谷间再次展开大战。
官军虽然只有三千五百人,但丝毫不惧前来决战的流贼,反而分兵两处各自应战。甘肃镇总兵杨嘉谟率领手下一千多名官军,发起了主动的攻击,激战至午时依然没有分出胜负。
“传令下去,让潘惟忠带着步卒顶住。在坚持一段时间,前面的流贼就没力气了,到时候我会亲自带着骑兵打垮流贼。事成之后,此战的首功就是潘惟忠他的。”杨嘉谟派出了传令兵,向前方列阵的甘肃镇步卒打气。流贼虽多,但是深知流贼作战特点的杨嘉谟,很清楚流贼已经撑不了多久。
就在杨嘉谟刚传完命令,之前他派出去的甘肃镇哨探回来禀报:“大人,虽然各山皆有流贼在摇旗呐喊,可是一直不见下山的动静。果然如大人所料,山上的都是一些虚张声势的老弱,不足为惧。”
自己的推测得到确认后,杨嘉谟的心思大定。他转过头问了问身边的一名甘肃镇军官,询问起了另一处官军的作战状况:“宁夏镇和延绥镇那边打的怎么样了,他们有向此处赶来的动静吗?”
这名甘肃镇军官有些揶揄的笑道:“他们那里还在酣战,而且看状况此时是流贼占了优势。他们多半还指望咱们甘肃镇的人马,能尽快赶过去救他们。”
杨嘉谟听完部下的汇报后,也不屑地笑了起来。宁夏镇和延绥镇的人马,反应没有甘肃镇那么快。他们那边的流贼已经占据了有利地势,打退了几次官军的进攻后,反而还开始压制起了那边近两千名官军。
只要自己打垮眼前的流贼,到时候不管是周日强还是贺虎臣,乃至那个小小的延绥西路的守备,都要求着自己前去救援。
杨嘉谟想了之后自己要怎样,才能让甘肃镇获得最大的利益。作为沙场老将的他,有着丰富的经验,所以这里面一些事情很快就被他考虑清楚。而此时,面前冲击甘肃镇步阵的流贼也已经疲态,杨嘉谟知道时机已到。
接着甘肃镇的总兵官拔出了自己的腰刀,他指着前方的流贼,对自己士气正旺的部下们大声喊道:“敌势已颓,甘肃镇的儿郎们跟着我杀出去,让叛贼的鲜血染红那座山。”
“杀。”
没有多余的话,早就忍耐不在的甘肃镇骑兵齐喝了一下,就跟随着自家的主将,杀向了面前已显颓势的流贼。
还在与甘肃镇步队纠缠的流贼,看到斜冲过来的官军骑兵,立刻就出现了混乱。甘肃镇的步队也趁着这个机会,不断把战线前推,配合着己方的增援终于打垮了面前的敌军。
一直奋力作战的甘肃镇参将潘惟忠,看到远处的坡地上一伙披甲流贼还在负隅顽抗,立刻招呼着周围的部下冲杀了过去。
虽然不少流贼转身向后逃去,可是后面压阵的流贼精兵接连砍杀数名逃兵,暂时恢复了一些秩序。
站在最后面的流贼首领,看着自己面前即将失败的部下,没有展现出什么惊慌,反而是露出了一丝冷笑。他在向身边的部下说了几句话后,就带着人马重新发起了反冲击。
杨嘉谟看到流贼首领没有逃跑,并且相当无谋的发起了反冲击。顿时认为自己就要收获大功,忙命令部下全力发起冲击。而就在甘肃镇的部队将要获得最后的胜利时,还在酣战的战场两边几乎是同时从山沟里响起了一片呐喊声。
……
翻过山,将视野转移到战场的另一边。宁夏镇和延绥镇的士卒们,正分别应付眼前发起攻势的流贼。此时流贼士气旺盛,正压制着眼前的官军,再一次发起了突击。
宁夏镇的部队虽然稳住了阵脚。可是之前的溃卒还是造成了不小的混乱,现在贺虎臣还在努力整顿自己部队的秩序。
而延绥镇的阵型也收到了宁夏镇溃卒的冲击,管志庆等金鼎山的头领正在拼命重整阵型。李阳还有何宗伟手上各抓着一颗宁夏镇逃卒的人头,手持着带血的腰刀,不断在队伍里走来走去。
大当家的张孟金看到眼前流贼,在这时即将要发起冲击,他连忙让身边的赵万奎带着鸟铳手上前列阵。
之前,当金鼎山的众头领终于决定要出战时。略显迟疑的张孟金一伙发现,己方前面的道路已经被贺虎臣率领的宁夏镇的人马占据。
在与流贼开始交战后,宁夏镇人马一直挡在延绥镇的面前。狭窄的战场无法铺开,张孟金等人只能又气又恨地看着宁夏镇人马,在自己眼前不断对流贼发起攻势。
起初的一段时间,宁夏镇的官军还取得了一些优势。可是得到一点甜头的宁夏镇官军,单纯的以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直接开始了大规模追击。之后,眼前的流贼重整阵脚,借助地势不断消耗官军的锐气。
刚才流贼直接发起了反冲击,直接击溃了站在最前面的宁夏镇前锋部队。溃逃的士兵不仅冲乱了紧跟在后的宁夏镇中军,更是扰乱了延绥镇的阵型。幸亏范顺疆及时发挥自己超群的本事,追杀而来的流贼悍将被一箭射穿了喉咙。
失去指挥的流贼没能进一步直接打垮官军,使官军得到了片刻的喘息时间。贺虎臣带着人马在宁夏镇后队重新整军,渐渐恢复了秩序。
延绥镇的队伍也逐渐摆脱了混乱,重新开始列阵。只是流贼并没有放弃战机,看着官军的混乱还没完全结束。流贼全军压上,再次发起了迅猛的冲击。
赵万奎看到面前蜂拥而来的流贼,他有些紧张的握着手中的鸟铳,同时让自己手下的五十余名鸟铳手,继续保持住阵型。此时他的部下们手持金鼎山出产的火绳枪,站成了两排的队形。士兵们左右的间隔约有三尺,前后的距离也只有一步的距离。
看着眼前士气高昂不断接近的流贼,不少鸟铳手们都暗自咽了口唾沫,有的人握铳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不过考虑到身后魏和永带着的数名大刀手,没有人敢擅自离开自己的位置。他们都努力把自己平常的训练成果展现出来,期望自己苦练的技艺能打垮眼前的流贼。
赵万奎看到身后延绥镇的人马,虽然还没完全恢复秩序,可是张孟广等头领带领的一些骑兵,已经在鸟铳队的侧后列好了战斗队形。赵万奎有了支持后,稳了稳心思大喊道:“准备作战。”
听到管队的吩咐,第一排的鸟铳手全部举起了他们手中的鸟铳。而第二排的士兵,则是站在了前排士兵之间的空隙后方,也举起了鸟铳进行瞄准。两排鸟铳手合成了近乎是一排的阵型,火力的密度明显加大,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们身后的大当家即将发出的命令。
“稳住、稳住、稳住。”赵万奎一边安抚着自己的部下保持冷静,一边估算着流贼与己方部队的距离。这次大当家的张孟金,只要求他带着队伍进行一次齐射。但是与流贼的距离会拉的十分近,赵万奎必须带着队伍时刻保持冷静,等待着中军传来的命令。
高声呐喊的流贼已经来到了六十步外,大当家的还是没有发出命令。赵万奎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当拥挤着冲上来的流贼人马来到五十步时,赵万奎已经能听到自己的一些部下发出的粗重呼吸声。
等到流贼接近四十步时,赵万奎强忍住了自己回头瞭望的想法。当流贼来到三十步之外后,差点忍不住的赵万奎终于听到了中军的号炮。
赵万奎以及他手下的鸟铳队,几乎是在同时选择了开火。而三十步外挤成一团的流贼,在一阵硝烟和火光过后,顿时倒下了一片。
五十余名宁塞鸟铳手的齐射后没多久,早已准备好的张孟广和张昭恩等人带领骑兵队,快速就穿过了火枪产生的浓烟,向着陷入混乱的流贼迅猛的冲了过去。
“杀。”
“呜哇。”
“我、我愿投降,额啊。”
与震天的喊杀声夹杂在一起的,是流贼士兵们的惨叫和求饶声。本来就被金鼎山的鸟铳齐射给打蒙了的流贼,根本来不及应付张孟广等人的冲击。金鼎山的骑兵们使用他们手中的武器,不断在流贼中掀起血花。
而他们身后的鸟铳手们也拿起脚边的腰刀大棒,大声呐喊的冲杀过来。更后面的其他延绥镇的士兵,也干脆放弃了重整队形。在张孟金的带领下,所有人一起冲向了流贼。
杀到阵前的流贼们,被相继而来的冲击打垮,纷纷不顾形势转身逃跑。在看到敌军被击溃后,张孟广让张昭恩继续带着骑兵追杀。而他则是带着部下,驱赶着一些败退的流贼冲向了宁夏镇还在苦战的区域。
和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范顺疆带领的二十余名骑兵。两支骑兵部队驱赶着溃敌,冲乱了紧逼宁夏镇的流贼阵型。本来几乎要打垮宁夏镇官军的流贼首领,在看到溃逃的同伴出现后。也知道了旁边的形势有变,连忙招呼四周的部下准备重整队形。
可是同时也发现战场形势反转的贺虎臣,表现出了自己老道的军事素养。他手持着一面大旗,在四周家丁的保护下冲向了正在混战的最前列。
在主将的亲身激励下,宁夏镇的士兵们重新鼓起斗志,纷纷举起刀枪棍棒,一起把战线反推了回去。在一轮激烈的互砍过后,在张孟广和范顺疆的配合下,宁夏镇的官兵终于打垮了眼前的流贼。
之后延绥镇与宁夏镇的官兵,准备合力继续荡清剩下的流贼。却因为地势的限制,和自身队形的混乱没能完全如愿。压阵的流贼在高地不断发射铳箭,进行无差别的射击,总算是暂时逼退了咄咄逼人的官军。
张孟金与贺虎臣之后连忙重整阵型,打算一鼓作气完全打垮眼前的流贼。可是这时甘肃镇的一些溃卒,通过已经打通的通道,狼狈的出现在了这边的战场上。
为了防止自己的队伍再次被溃兵搅乱,张孟金与贺虎臣连忙派出部分手下拦截溃兵。同时打消了继续追击流贼的计划,再次回到后方重新开始了布防。他们的动作很快,所以追杀甘肃镇士兵而来的其他流贼,没能趁机联合友军打垮两镇官军。
在一轮双方都很谨慎的对之后,赶到的流贼看到官军戒备森严,己方的同伴也无力再战,终于选择退军回营。而看到讨不到便宜的官军,也带着队伍回到了大营。
事后周日强重新和甘肃镇的杨嘉谟取得了联系,并且结合逃到延、宁两镇的甘肃镇溃卒的汇报,知道了二月初六这天的战斗的详细情况。
原来杨嘉谟率领的甘肃镇官兵,遭到了左右两翼暗伏两沟的流贼袭击,甘肃镇的骑兵队率先逃跑,步兵队也在随后溃败。甘肃镇的军官,包括参将潘惟忠在内有多人阵亡,兵丁的伤亡也十分惨重。
而延、宁两镇的官兵虽然最终压制了面前的流贼,可是因为之前宁夏镇的溃败,实际上的战果是与流贼杀伤大致相当。所以现在的状况是,即使周日强将杨嘉谟的残余部队收拢过来,锐气大挫的官军现在也无法攻陷得到支援的铁角城。
周日强如今要考虑的是,如何把残余的官军安全地撤回曲子驿。同时又应该如何润色自己的塘报,把这次失败的进剿描述的不是那么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