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珠次日回的府,这场千秋宴到底是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原本与管平的婚事该定下了,可却因为这场事儿又牵扯了许久。到底皇后的生辰下毒想害满皇族的人不是个小事儿,魏帝并未张扬出去,可各人有个人的消息来源,眼下各个深入简出,生怕被东厂的人逮进了东厂大牢。
也不知隔了多久,这日盛明珠去看望宋瑜时,却看见了好长时日不见的管平,准确的说是没见到他,只是接到了他送来的东西。
中间过去三四个月,宋瑜腹中渐大,人也比之前圆润不少。因听了大夫的意见,这些日子宋瑜小院中常摆放的便是些水果,盛明珠瞧她喜欢,便把今日管平送来的荔枝提了过来。
“一骑红尘妃子笑——”宋瑜捏着那荔枝,“原先平常人到难以吃到。”
从前大周时,岭南以北被拓跋人所占着,若想得一颗荔枝不说路途原因,摘都是个问题。家里娘不爱吃这个,灵珠那个老成性子,吃上几颗便不再吃了,“原是帝王为博美人一笑,今儿却是为了我博我那小侄子喜欢。”
盛明珠说着,剥了一颗到宋瑜嘴里。
宋瑜笑着含下了,看她样子又要再剥,便摇了摇头,“太冰了,再等会儿吧。”
从宫中一路冰镇着出来,到宋瑜这儿时候盛明珠又怕坏了,又换了次冰,如今还丝丝冒着冷气,便用帕子擦了手,又召唤金枝将那篮子放进屋去,“这东西拿冰镇着都容易坏,瞧如今还好着,一会儿说不定就蔫坏了,怪不得叫妃子笑呢,女人脸不说变就变么?”
宋瑜一笑,“说的好似你不是女人一样。”
“荔枝毕竟是寒凉解暑的东西,我腹中有孕,却是不能贪嘴多吃,坏了也可惜,不若去给隔壁陈大人送些。”
盛明珠点了点头,金枝便取出了一些,放在盘子里,另的那些用黑布盖着,扭头去了隔壁的陈府。
“这天气越来越热了,你和管都督的婚事怎么还没有办?”宋瑜用帕子擦了擦额边的汗水,“嫁衣繁琐,从前家里头姐姐出嫁时我倒是瞧过,若真是到了盛夏可就受罪了,等到婚房时,哪还见个新娘美人儿,等掀了盖头之后,原本的妆容都花完了,红红绿绿,颇为渗人。”
盛明珠听着就有些想笑,片刻后也皱起眉头。这拖一拖的可不是马上到盛夏了,还不如往后头拖,便硬着头皮道,“左右我不着急,若拖拖才好呢——等拖过年尾更好,说不定婚事都不成了。”
宋瑜摇了摇头,又跟她说了些什么。
日头大,加上宋瑜到底是有了身子的人,没从前那么避讳,裤腿稍微卷了起来。盛明珠也将袖子裤腿儿卷了起来。莫了又还觉得热,忍不住将袖子也卷了起来,露出一截儿白嫩的胳膊,外头金枝看着门,生怕外面有人偷窥进来。
盛明珠还觉不够,尤其看着外头来来回回打赤膊的路人,“若是个男子哪还有这些衣物的烦恼——”两人正说话着,却又扣门声儿进来,盛明珠连忙放下了袖子,裤腿儿卷的低了些,加上早从门缝里看见来人是谁,两人便都没注意。
金枝将门打开,陈岑侧身进来,手里头却提了一个网兜。
“夏日酷暑,这些瓜果最是解渴降温。”
陈岑看着两个姑娘,将兜子放在石桌上,“宋小姐也可多食些,附近瓜农刚从地中摘出来,十分新鲜。”兜网打开之后,便见几个绿油油的西瓜,盛明珠口中顿生津泽,夏日吃什么荔枝,便是该吃西瓜。
又眼巴巴看着陈岑。
被人这样看着,陈岑自然想尽快为她解忧,“只顾得从瓜农手上抱瓜,却忘了拿刀。”说罢又看着金枝,“烦劳金枝姑娘去厨房里拿柄刀来。”
宋瑜道,“我去拿罢。”金枝未曾进过她家厨房,也不知道东西在哪儿。很快便捧着腹出去,不多时便拿了菜刀出来。盛明珠看着,宋瑜原先的弱柳腰没了,因着孕期十分硕大,手中也不在是诗书,却又多了几分烟火气。
瓜切好之后,盛明珠便拿了一瓣儿,小口小口啃着,末了觉得不得意,便学着人蹲到了墙角去吃。陈岑见着便走了过去,自然而然的替她掌起了眼,免得日头过大被晒着,盛明珠吃了几口,便笑着抬头看陈岑,眼睛弯成一片月牙,“到真的香甜一些。”
罢了又埋头啃着,一个是自己至交好友,一个是从小伺候自己长大的仆人,在盛明珠眼中都算不得什么外人,自然也不会避讳。陈岑只笑了笑。
宋家的小院儿门半开着,管平在外头看了好一会儿,如今也还看着,看两个人相视一笑,又看陈岑目光里的异样,片刻后才推门进来。盛明珠正吐了瓜瓤,嘴边还留了一颗,到像是颗痣,逗的宋瑜直笑。
管平进来,陈岑正提醒她,听到声儿后便转头,看见是管平,拱手行了一礼。
管平替她摘了右脸的瓜子瓤,用帕子擦了擦手,自找了个椅子坐下。他一来原本轻松的氛围也没了,不说宋瑜和陈岑对着他有些怵,连带着盛明珠都有些。
“前些天有些忙碌,原本要给宋小姐找的居所便耽搁了。”
管平看着宋瑜,她摇了摇头,“督主日理万机,不必操心我的小事。”
“此地荒野,虽然说僻静,可一个女子住的时日长了到底有些不安全”,他道,“前些日子,我听闻程夫人见了远房来的侄子,说是要定下一门亲事,要亲上加亲。”
宋瑜愣了愣,想了会儿才明白管平的意思。远房的侄子,宋家亲眷几乎都在京城,若说远房只有一个,是母亲程氏的表姐,随着夫君去了西北处。去岁时一家人来过京城,宋瑜远远看过一眼,一家子都是彪悍体格,父子两更是如出一辙的凶悍,也是北地恶俗,喜欢虐打家中妇人。
“宋小姐,虽天下人都知道虎毒不食子,可有些时候,在有些人看来,名声甚或重于自己的命。”
宋瑜摸着自己的肚子,没有说话。管平浅戳了口茶水,“探花郎每日的往宋小姐这小院里跑,闲话自然少不了,传到令尊那里去,自然多生不少事端——”陈岑眉头微皱,宋瑜眸光动了动,看着管平。
“孤男寡女,又是这样僻静的小院,探花郎,你熟读诗书,岂不知女子名声之重?”
说罢便带着宋明珠离开。留着两个年轻男女在院中,如今却是不避讳了。
——
盛明珠与管平一块坐着轿子离开,最近出了那般多的事情,尤其魏帝这些日子病越发重,管平最近烦心的事儿却实多,不过今儿刚解决一遭麻烦事,心情还算可以。
“你派人跟着我,怎会不知陈岑和宋姐姐如何,你今日说那翻话是什么意思?”盛明珠忍了一路,还是问了出来。管平只看了眼她,想起她今儿对那狗探花笑的那般灿烂,如今到他这儿就全成了皱眉头了,嗓子也沉了下来,“实话实话罢了。”
盛明珠脸更拉了下来,轿子原是要往尚书府去的,一路都沉默着,等到了盛国公府,盛明珠突然就叫停了,“不回尚书府了,我要去国公府看祖父。”罢了便从轿子上下来,也没回头,一路提着裙子进了国公府。
下人自然认得她,没一个人拦着。
管平心头有些古里古怪的闷气,正想跟进去,却又宫里头出来的人道,“陛下病重了,说不想在宫里头待着,说太闷了,让大人护送着去南山那里养病。”南山也是皇家的避暑山庄,不过之前大魏那里天气严寒,皇族里头到各个不怕热
夏日的南山虽凉爽,倒也空闲了下来。
有马蹄声破空走了,盛明珠回头看了一眼,又很快跟着下人进府了。没往宋老太君那头去,自今年开春之后,盛国公一直在宫中,她也不怎么来盛府。
“祖父呢?”
去了正房那里,没有看见盛老国公,盛明珠便问着正房里的一个从前在祖父身边伺候过的小厮,他道,“国公爷今儿个一大早就去了练武场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吩咐不许人打扰。”
盛明珠皱了皱眉头,也不用人跟着,自己一人儿去了练武场。
她原本还怕老头从早上练到现在,却没想到进去之后,只就看见他捧着一柄刀,落日斜辉,刀背上的寒光甚至都泛出一种暖色。盛明珠在后头看着,又看他将那把刀竖起来,他眼神仍是坚毅的,手背上却多了许多被岁月刻画出的皱纹,手抖了抖,那刀就掉在了地上。
太重了,他拿不动了。
许是感觉到身后有人,盛老国公本在捡刀,向后一看,看见来人之后,脸上便挂起了笑容,“今儿怎么有空得空来看祖父?”盛明珠瞧他笑了,也只当刚才什么都没瞧见,上去揽着他的手,“祖父前些日子说要开库给我添嫁妆,明珠记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