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大牢有穿着东厂服饰的人在守着,瞧见管平之后本想跪下行礼,被管平挡着。很快进了大牢,盛明珠跟在他身后,也没旁人敢拦着。
很快便到了牢房深处。
盛明珠已经看见了她爹,很快便越过管平走了过来,又扒着牢房的门往里头看,“爹爹。”
盛谦本来在闭目养神,突然听见了自己女儿的声音,还有些浑噩没有反应过来。等张开眼睛之后,便瞧见牢门口扒了一个清丽的少女,正激动的望着自己,顿时从地上起来,又走到牢房门口处,“囡囡,你怎么来这里了,谁带你来的,这大牢不比旁的地方,寒凉的很,你个女儿家来这种鬼气的地方做什么?听爹爹的话,快回去。”
盛明珠观他身上只穿了那日走时的官服,在这牢房之中,她如今穿着袄子都冷,何况只穿单衣的他,便摇了摇头,“管都督带我进来的,爹爹,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你到底怎么了,娘还有灵珠,我们都很担心你。”
管平心知自己这一声不吭的就入了大牢,家里人肯定都在担心自己。纵使有人会每日告诉自己外头的状况,却还是不免想听女儿说家里近况,便又看着管平,“都督,我想与囡囡说些话。”
盛明珠也看着管平,大牢内灯光暗淡,她盈盈看着自己。
管平看了看旁边看守的人,那人很快就从腰间拿出钥匙,开了盛谦这里的门。管平没有进去,在外头等着,又叮嘱了一句,“尽快些。”这地牢寒凉,于她一个姑娘家终究不是能长久待的地儿。
“我懂得,不会给管都督带麻烦的。”盛明珠以为他怕自己待的时间长了会有麻烦。
管平未说话,已经到了外头。
盛明珠进了牢房,到与旁人说的不一样,条件定然不好,但也没一般牢房的馊味。甚至还有一道小案几,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供父亲闲暇时写些东西,盛明珠看了眼,又发现旁边摆着的饭菜,比不上家里的,但也还好。
“囡囡,你放心,爹这里有管都督关照,日常起居都好。”说罢又紧张的看着盛明珠,“你们呢,如何,这几日在家里,有出什么意外吗?”
若是进来遇到一个形容狼狈的盛谦,盛明珠说不准什么都瞒在心里,不想让他知道担忧。可如今她爹,虽然然略有消瘦,但明显是吃好喝好睡好了,再看他爹这眼神,不慌不乱的,摆明心里有谱。
盛明珠便想起了自己一家人这几日在家中遇到了,眼睛一下都红了,“一点都不好。你道祖母怎么待我们娘三,她跟我娘说,只待这事了了,要把我们都送回并州?我从未见过这般冷心肠的祖母?”
便是旁人家祖母磋磨妾室,也不见得对自己亲生儿子孙女都这个样子。若不是明显她爹容貌上有几分似宋老太君,盛明珠都要当她爹是捡过来的了。
反正她对祖母没多少感情,能告状便告了,只希望日后万一真与祖母又吵了,爹能站在自己这边。盛谦安慰似的摸了摸闺女的头,他娘对自己如何,盛谦一向心里有数,只是没料到她对待囡囡和灵珠竟也如此毫不留情。
“囡囡放心,等爹爹平安出去,就立府。”
盛明珠哽咽的点头,又与盛谦说道前些日子来家门口闹的妇人,“我试探那妇人,发现她牛唇不对马嘴,因此使人将她关到了大理寺。”
盛谦点了点头,“此事你处理的很好。”又看着盛明珠,“只是最近这几日,若还有人找上门来,你只需不理便是,后头自会有人处理。”这些污人眼球的事盛谦身为一个父亲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沾手,左右过不久后一切便都会迎刃而解。
父女两又说了许多话,及至夜色十分深了,外头守门的咳了两声。盛谦反应过来,“囡囡,快回家去,不然你娘该担心了。”
盛明珠看他衣衫十分单薄,鼻子就有些酸,将领子上的狐裘卸了下来,“爹,你在这里,千万要保重身体。”
“囡囡,外头冷,你是姑娘家,受凉不好。爹已经习惯了”,闺女照看自己,盛谦心中暖意盎然,哪还需要外物。盛明珠却不让他摘下来,“从前有人为了长辈卧冰求鲤,我是女孩家,旁的做不到,却总不能看着父亲受难自己在家中享福。”
她语气里带着浓浓鼻音,她自小便是被盛谦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都这样说了他还哪能推拒。外头守门的又催了一次,盛明珠才往门外走。
——
管平看着外头的星夜,前些日子的雪雨交替下,倒是很太平。这几日每天夜里月朗星稀,相反到没几天太平日子。他心里正想着,便听有细碎的脚步声从身后传出。
向后扭头,便瞧见她正小步往外走,脸衬着月色泛着柔光。管平转过来,站立。
盛明珠抬头看着他,微微福身道,“今日的事,谢过管都督。”
她眼眶有些红,管平能大致想的父女两在一起能说些什么,也大致能猜测到以她的性子,会说些什么。很快便发现她原本围在脖子上的领子没了,露出光洁香颈,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到你家马车旁边。”
盛明珠脚步微动,瞬间又想起刚才的尴尬处境,嘴角不由的开始抽搐,心里还在想有没有旁的法子。却突然觉得脖子一暖,他只一只手就将她揽上了马,宽大的斗篷自脖子到腿将她全都覆盖了,还有股软软的墨香味。
盛明珠愣了愣,很快马蹄就扬了起来,比之前快许多。她忍不住低下头,面前是这人宽阔的胸膛。
这次就没有见到刚才的【钥匙】,一路平安的到了离户部不远的地方。金枝远远听见了马蹄声,赶忙跑过去接人,盛明珠从马上下来,又连忙摘下斗篷,还给他,又道,“今日多谢管都督,天色已晚,明珠先回府了。”
说完,便忙随着金枝去了马车那头。她走路还保持平时仪态,但若是看速度似乎身后有什么猛兽追着一样。
管平垂眸,手里握着斗篷,又看了眼远方。那辆马车的马等待了许久才等到了主子,蹄子微扬,打了一个哆嗦,这才慢悠悠的调转了方向,准备打道回府。
“当真是用过就弃”,盛谦觉得自己个儿就如同他手里这件斗篷一样,有心想扔了,既然旁人都不要,那就是废品。可到最后还是带着回了府。
——
这日夜里,因为知晓了盛谦那里现状,盛明珠睡的格外安稳,好容易没做噩梦。芸娘心中担忧丈夫和以后女儿生存问题,却见长女总算今日睡了个安稳觉,也算了这几日唯一一件好事,微微放下心来。
便也打了个哈欠。
因着这几日盛明珠晚上睡觉做噩梦,怕她在梦里头害怕,芸娘和黄妈妈一直守在她身侧,等她魇着了便叫她起来。如今瞧到这个时辰了,人还睡得香甜,黄妈妈便看了眼自家女主子,瞧她困的直打哈欠,便笑道,“你若困了就去睡吧,小姐这儿有我看着。”
芸娘正摇头,黄妈妈便要推着她去,“好容易女儿这边睡了个好觉,你也去给我好好睡着。”
“去吧,好好睡一觉。”
芸娘看着黄妈妈,她看着自己,“三小姐瞧着跟没事儿人一样,她那性子我清楚的很,心里头都藏着。这几日老爷不在,三房就指你,两个小的也需得你照顾,快去好好休息。”
这几日盛谦都不在,芸娘实在困顿,便躺在了女儿闺房旁边的纱橱榻内,原到生了十分的困意,如今躺了上去,却又消了七八分,又与黄妈妈说了会儿闲话。
“早一开始,应该先把三小姐婚事定下。”黄妈妈道,府中这么些年,她早拿芸娘当自己亲女儿,说话也不避讳,“万一真出了事儿,好歹于她婚事无影响,如今——我瞧那老太君,当真没有祖母样子,是不会为咱们三房思量的,还有那大夫人,亦是哪里热往哪里钻,只怕心里只想着咱们三房已经凉了。”
芸娘看着头顶的纱橱,眼睛睁着。
“我倒是不后悔没替囡囡张罗婚事。”盛名之下,自然有不少人来求娶。而且盛谦早与她说,他做的是得罪高官的事情,若此刻来求娶囡囡,十有八九是些要来攀附他的人。
也如他所说,求娶之人大多是低门阀要攀附之人。不过到底女儿美名在外,倒是有高门求娶,也被盛谦一一撂下了,说要自己给亲自相看一个好的——芸娘猜测他心里有了人选,便按下没再提。
“且走且看吧。”
说完便翻身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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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户部出事,原先的盛谦任下官员许多被新任户部侍郎放了假,柳至然也是其中一员。
这日清晨,他未去户部当值,在家中用过早膳,正要去外头。路过后门时,却听见府中的小厮正与外头卖菜的货郎在攀谈,说的是今日张榜在城墙门口,上任户部侍郎盛谦的数条罪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