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严庆元
青蔓道:“姑娘在府里已经够艰难的了,咱们应该多关心姑娘,再说能吃是福,你们瞧瞧咱们姑娘柳条儿一般的身形,枯黄暗色的肌肤,许是自来没吃过饱饭,给饿狠了。以后咱们多给姑娘备些吃食就是。”
这头在荷塘边消食,独自遛弯的刘紫月自然没有那么小气,还在与几个丫环置气。她只是犯愁,这才头回练功呢,以后她就比旁人容易饿,且食量大得惊人,可怎么得了?
刘紫月在荷塘边的林荫道上来回走了两圈,便回到房里。许是丫头们认为她仍旧与她们置着气,因此对她服侍得格外殷勤。刘紫月见她们刻意讨好于她,也不点破,半眯着困顿的双眼,任由她们侍弄。她要的是她们的忠诚与服从,而不是置疑主子的下人。
洗手净面,换下外裳,脱下钗环,打散发髻,丫头们前前后后侍弄,无不体贴周到。刘紫月浅浅地打了个哈欠,侧身躺进用香草熏过的素花软被里小憩。烟罗纱帐幔放下,众人退去,留下青竹守在帐外绣花。
刘紫月道:“半个时辰后叫我。”青竹应声。刘紫月又问了几句关于银钱的事。
青竹道:“大夫人贤惠,说是姑娘才回府,手边不宽裕,上回除了送布料首饰来,还额外拔了十两体己银子。至于月银嘛,咱们听雨轩自来就没领过。自姑娘回府以来,大夫人不当家,老夫人病着。”
青竹顿了一下,自觉说错话了,吐了吐舌头道:“姑娘我没那个意思,三夫人当家,说是处处需要减省着来,原来的定例都要改。至于各房各处的月银,等她重定了规矩再说。如今阖府上下都一个月没领月例银子了。”
刘紫月颌首,也就是说除去赏下来的金银首饰,她只有十两的体己银子。
下午的时候,方丈让人送来了两本经书。刘紫月净手焚香后,静静地坐在堂屋的佛龛前抄写经书,为家中长辈祈福。傍晚时分,青藤与青枝拿着茶与点心进来。
青藤道:“姑娘写了一下午,快歇歇吧,老太太,大太太最是慈爱,要知道了,可是要心疼坏了。姑娘得惦记着自个儿的身子,才好长久在她们跟前进孝。”
刘紫月抬头扫了她二人一眼,又低头继续写字,直到抄完一本才罢。净手试帕,接过青枝递上来的香茶,小小地啜上一口才道:“府里长辈疼我,我能做的不多,不过几个字,写不坏人。”
青藤道:“姑娘孝心我们全知道,这经书已经抄了这许多,想来今天是够了的。青云寺,姑娘头回来,不如咱们随处走走,四下逛逛去。”
刘紫月用了些点心,茶水,便与青藤,青枝一道出门子闲逛。
青云寺虽比不上东华国第一寺院的皇家寺院,但也是传承百余年的大寺。宝刹迭云,佛殿林立,低调沉寂中尽显恢弘大气的本色。刘紫月参拜了几个主要的佛殿,闲逛了几处园子后,便觉得意兴阑珊,再不肯去别处,执意要回去。两个丫头到底年轻些玩心重,因着才出下午的事,不好驳了刘紫月回去的意思,便提议绕转它路,慢慢回转。
几人行至青云寺的许愿池时,见五六个男子围着欺负一个青布粗衣儒袍男子。
“严庆元,别走啊,既然来了许愿池许愿,哪有不投钱的道理。”蓝衣男子道。
“心城则灵,有谁规定一定要投钱,但求本心就好。”严庆元面色微赧道。
几人开始笑话严庆元的囊中羞涩,若不是几个字写得还算勉强可以见人,定然连那街头的乞儿都不如。
灰衣胖子指着严庆元嘲讽道:“没钱参加秋闱做什么,赶紧的搬张桌子到京里东大街上,摆摊儿写字,说不定凭着你这张俊俏的脸蛋儿,被哪个有钱的贵主瞧上,从此富贵不凡呢。”
众人解气一般,哈哈大笑起来。他们早瞧严庆元不顺眼了,都是赶考的学子,都是寒门出身,同样寄居在青云寺里,偏因着一手好字引得方丈格外照顾,特许他在寺前摆摊儿卖字。卖字也就算了,凭什么还好命地连连被贵人赏识。说什么才学出众,谈吐不凡,啊呸,一个乡野穷酸小子,就会穷装样子,一个名师都没拜过,哪来什么了不得的才学。还有他那张俊逸秀丽的脸蛋,温文尔雅的行止风度,总是就让人嫉妒得想要毁掉。
严庆元抿嘴,无意与他们多做纠缠,抱紧手中的几个卷轴,转身就要走,无奈被几人围堵住去路,一时间进退皆不可,面色微恼。
众人见此不惧反而哄然大笑,一向温润端方的君子,竟然被他们逼得失态。“看吧,就会装,这回装不下去了吧?”众人很是得意地继续。话题由最先的讥讽严庆元的赤贫,得寸进尺地到嘲笑他皮色上好,卖字做什么,倒不如卖了身子做小倌,来钱来得痛快。见人好欺,大家心中的胆子一壮再壮,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最后话题干脆发展到恶言辱骂严庆元的父母先祖来。
仕可杀不可辱,严庆元羞愤难当,当即将手中的卷轴就近放在身后不远处的大石上,挽起袖子,就准备与他们动起手来。虽然以一敌众,他没有丝毫获胜的把握,但是他们欺人太盛,他一忍再忍,实难以三忍,就算拼出性命又如何。就在这时一道温婉清润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原来先生在这里啊,我才从大门字摊处来,寻着先生买字呢。不知先生现下方便吗,赐我一幅字如何?”刘紫月领着两个丫环从转角处走来,缓步上前道。
刘紫月本不欲多管闲事,但同是爱字之人,上午在青云寺门前见严庆元写得一手好字,端庄秀雅,温润古朴,意态苍劲跌宕。出于惜才之心,她有意出手为他解围。
围着严庆元无事找事的一群人见刘紫月品貌不凡,举止优雅,再看她身旁的丫头,穿戴皆是价值不菲,想来定是哪个名门娇客来此上香。并且见刘紫月熟络地问严庆元话,暗自猜想刘紫月必是严庆元相熟之人,他们心中已生退意。再听青藤报出尚书府名号,大喝众人无礼时,众人心中又惊又惧,又是嫉恨,这是赏识那小子的又一名贵人?他怎么那么好命。早知道他们应不负幼年时光,再苦也得先练出一手好字。
他们都是出身寒门,一无银钱傍身,二无可靠的靠山,没得大比还未开始,就先得罪有权有势的贵人。识时务的他们低头连连告罪。在青藤的威喝下,众人一并低头与严庆元好一番求饶告罪。
待众人离去,严庆元整理衣袖,拱手施礼感激道:“今日多谢姑娘。”
刘紫月道:“谢倒不必,举手之劳,如若先生真心感谢,不如赐我一副字可好?”
刘紫月接过严庆元郑重递过来的一个卷轴,当即打开称赞道:“好字,先生好才学,何必与那些阿渣计较。方才敌众我寡,真动起手来是要吃大亏的,秋闱在即,如若伤筋动骨,乞不是要凭白误了三年?”
严庆元面色羞赧,连连点头,自言自己修身还未到家,是以几个小人无赖都能逼得他乱了方寸,还好姑娘及时出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往后定当引以为戒,苦心读书,静心修身。刘紫月让青藤拿出五两银子给他。严庆元自是不肯收下。二人一番推辞之后,刘紫月玩笑道:“先生还是收了才好。先生好字,莫说五两银子,就是百两,千两都当得。秋闱在即,先生留些傍身银子,方好潜心读书。他日高中,先生一举成名,今日赐予我的字岂不是价值万金?”
严庆元手拿着五两银子,怔怔然地立在原地,看着刘紫月渐行渐远的背影,沐着橙黄的夕阳,踏着曲曲折折,垂柳鲜花夹道的青石板路。很多年后,严庆元都会想起今天这个场景,她如水墨画中仙人一般,气韵飘然,倩影婆娑地走了。
刘紫月回到耦香苑,已经是月华初显,星辉若隐若现的时候。刘紫月还好,青藤与青枝都累得不行。
“这有什么,以往在乡间的时候,走的路比这还多上许多哩。”刘紫月道。她让她二人都退下去歇息,左右身边还有青竹,青蔓两人侍候。
晚膳比午膳要丰盛上许多,刘紫月优雅地吃着,仍旧淡定地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与午膳时丫环们大惊小怪不同,这回她们倒是淡然地收拾桌上的碗筷。刘紫月见此很满意,喝了口香茶后才道:“今后用膳,只你们四个贴身侍候就好,院外的人事你们多注意些。屋里不要让其它人进来,我近身的事项也不要让她们沾手,多累你们了,做得好,我自有一番计较。”
姑娘吩咐的意思她们自然是明白的,本也是这般打算的。姑娘家食量太大传出去也不好听,只她们几个知道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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