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个消息也未免太震撼了,到底是不是真的呢?她真的希望是自己想错了,要不然……要不然她该怎么办啊。
想到这里,顾惜惜便求助似的看向叶掌柜,希望从他哪里得到些答案。可是,叶掌柜偏偏目不斜视,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和白知县说说笑笑。
而叶枫更是不知情的,跟在白知县那里应答。自从过了十四岁,叶枫便刻意地和顾惜惜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说起来,这原本是很正常的。
但顾惜惜却是不知道这个的,还以为叶枫是刻意疏远她。
他和白知县挨着那样近,顾惜惜实在是不敢轻举妄动。
按下内心颜面无尽的伤痛,又努力抚平了激动的情绪,顾惜惜这才堆起一丝笑容道:“叶掌柜,怎么回事啊,我听了半日都没明白,什么犬子?这可明明是我的义子,那,你不能因为他优秀就跟我抢啊,我可不依的。”
既然他非要自己出招,那就使力好了。她这样问,自问是没有什么错处的,但叶掌柜却是不得不回答。
只是,叶掌柜听了,心里却是一阵鄙视和痛快。哼,还不死心,真的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好啊,既然你自己把脖子架上来,那我可不客气了。当初你让我有多痛苦,现在我便加倍还给你就是了。明明是你自己瞒了我两年,把儿子藏了起来。
现在倒好,恶人先告状,当真以为他傻嘛。
想到这里,叶掌柜便抬手道:“怎么夫人还不知道吗?哦,是了,夫人最近没出门,想来是不知道的。”
说到这里,叶掌柜拉过叶枫,亲切地说道:“说起来也是老天可怜我们父子,可怜我在外找了近两年时间。这不,在陈家村那场寻亲大会上,我意外得知陈家村种的那金贵的长生果居然出自叶枫之手,而且还说这长生果是这孩子的爹娘送给他的。此外,我还在这孩子身上找到了半块玉珏。你知道吗,这玉珏啊,原是我当年留给他的,挂在脖子上的。天啊,谁知道我寻找了十四年的儿子居然一直就在身边。”
“所以啊,夫人,不好意思呢,这孩子现在是我的儿子,亲生儿子哦,所以自然要和你抢了。”
说完,叶掌柜又对叶枫道:“你们先前就认识了,那我就不为你们互相介绍了。”
白知县早就被幕僚拉走了,此刻院子里便只剩下叶枫和叶掌柜以及顾惜惜三人。
顾惜惜有心要问个明白,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到底是心有不甘,想了想便对叶枫道:“枫……叶枫,你先出去吧,我有些事要和你爹商议。”
之前,叶掌柜说话的时候,叶枫便觉得他今天有些不正常,阴阳怪气的不说,似乎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特别是他那微笑,倒像是……复仇后的快感。
此刻,顾惜惜这样咬牙切齿地说话,把叶枫吓了一跳。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自己的老爹和这知县夫人曾经肯定有过一腿。
这个想法把叶枫吓了一跳,太可怕了,要是白知县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是个男人,就无法忍受戴绿色的,帽子。更何况,这还是古代。
实在是不敢想啊,还是离开为妙。
叶枫正要离开,哪知叶掌柜便道:“不必了,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叶枫,我们走。”说着拉着叶枫便往外走。
只是,他的脸上没有半分生气,那种像复仇成功般的诡异笑容又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果然是这样,最熟悉的人才知道如何出手你会最痛。
虽然太阳很大,但叶枫还是打了个寒颤。
太可怕了,希望他想的不是真的。白知县马上就要去京城履职了,若是知道自己的头上绿油油的,想来叶掌柜马上就要倒霉了。而自己的命运,更是难说。
对于白知县来说,要整死他俩,简直易如反掌。这也是为何叶枫到现在都没有心思去科考,又或者和官府扯上什么关系。
当初,若不是为了打拐这件事,他是不会轻易与白知县联系的。现在看来,倒是晚了。
他可不愿意看到这种结局。
可是,这个时空是宣扬“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时空,可不是现在那种可以对对方的前任愉快地相处的那种氛围。谁知道白知县会介意到什么程度啊。
见叶掌柜直接忽视自己,顾惜惜敏感地觉得这件事是个阴谋,至少叶掌柜是故意这样做的,来针对自己。
什么时候,他们之间变成了这样,又到了这个地步?
而且,叶枫也是她的儿子,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凭什么他就要据为己有!
想到这里,顾惜惜发了狂似的将满桌子的茶杯和糕点全部打倒在地,那些糕点散了一地,星星点点的,就像她和叶掌柜之间的感情,碎的再也拾不起来。
巨大的碎裂声惊到了孩子,那孩子便开始哇哇大哭,惊醒了顾惜惜,也惊到了在外面候着的奶娘和一众丫鬟。听到孩子的哭声,她们立即冲了进来,她们可不想受罚。
白知县现在可宝贝这个孩子了,说是这个孩子给他带来了好运,因此听不得这孩子哭。
见了满地的碎瓷片,也不敢过问为什么,几人迅速分工,打扫的打扫,哄孩子的哄孩子,不一会儿,花园里便一切如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只是,“叶枫就是我的儿子”这个观念一直盘旋在顾惜惜脑海中,挥之不去。确定孩子不哭了,睡着了,顾惜惜心中便有了主意。
看来,一切都是秦氏搞的鬼!
是了,一定是她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然后暗中操控,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让白知县主动认了叶枫这个义子。
而现在,叶掌柜很明显是误会了,以为这一切是自己刻意为之的结果。更可怕的是,他以为是自己故意让他们父子俩近在眼前却不能相认。
顾惜惜心中只有这个想法。
而这个方法让她失去了理智,怒火中烧。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木偶一样,任人摆布。人前她是丽群会的主席,是知县夫人,是马上就要去京城享福的人,是相公刚刚连升了三级、在皇帝那里挂了号的人。
可是,究其本质,她不过是一个被人在幕后操纵的可怜人罢了。而那线,全部牵在秦氏手里。
“一会儿知县大人若是找我,你就说我有一件要紧的事去了顾府,很快就会回来。你就在这里照顾孩子,不必跟着我。”对翠竹吩咐完这些话,顾惜惜便气冲冲地离开了花园,朝顾府走去。
到底是知道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原以为姑爷马上就要去京城任职,可以远远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远离过去的种种,可是,怎么会这么巧呢!可千万不能有什么事啊。
翠竹站在原地着急。
想了想,她到底是安静了下来。如果是十年前,以顾惜惜的性子,说不定真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可是,现在的顾惜惜已经成熟了,更重要的是,她还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这个分寸,不用任何人提醒,她心里清楚得很。
如果只有通过大哭大闹一场才能平息她心中的怒火,那就由着她去吧。这种情况,似乎也只有哭才能解决。而憋在肚子里,倒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只是,顾惜惜不知道的是,这一次她注定讨不到什么好。说一句自取其辱,也是不为过的。而且,前提还是她是秦氏亲生的。
要不然,估计会死得很难看。
她怒气冲天地一路小跑,不顾形象地跑到了顾府的时候,头发都有些乱了。下人们见了,心里忐忑,想要去禀报,也被她冰冷的眼神制止住了,只好低了头,站在原地不动。
只是心内骇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顾惜惜这般失态?看着样子,倒像是要找夫人拼命似的。
秦氏正在罕见地和顾老爷坐在一起,商议着什么,就见顾惜惜这样走了进来,目光中全是恨意。
见状,秦氏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道不好,难道是那件事被顾惜惜知道了?当初顾老爷说出这个办法的时候,她是极力反对的,毕竟这样做无异于埋下了一颗定时**。
可是,顾老爷极力说了这样做的好处,以及他正在联系京城的旧部帮忙,一定会将白知县调回去。且白知县那时正和叶枫商议着什么,经过打听,秦氏判断此举是可行的。
到时候朝廷一大考,白知县举家迁往京城,便彻底和这里无关了。至于叶枫什么的,更是跟他们毫无关系。
更为关键的是,叶枫毕竟是她的亲外孙,要她手刃亲孙,任是铁石心肠如她,也是难以下手的。且要是日后被顾惜惜知道了,必定会反目成仇。
所以,虽然是权宜之计,秦氏当时还是同意了。
哎,都怪自己当时心软。人啊,任何时候都不该心软。
只是,顾惜惜这个样子着实让秦氏十分生气,简直是不知所谓,无可救药了。
罢了,先听听她说什么吧。
想到这里,秦氏面上的笑容彻底消散了,顾老爷也绷着脸不说话。秦氏悠闲地喝了口茶,就等顾惜惜开口。
见状,顾惜惜心里的火更甚了。
从秦氏刚刚的表现来看,她一定是明白了自己的来意。可是,作孽的是她,作恶的也是她。她怎么可以这样一幅无事人的样子?
就因为她是老人是长辈吗?
想到这来,顾惜惜彻底火了,先是对在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小厮说了声:“你们全部都给我出去,走的远远的,不许靠近这个屋子。”
在屋内伺候的人赶忙低头撤了出去,而且按照吩咐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这里。
见屋子里就剩下自己和爹娘,顾惜惜这才开口说道:“娘,我想问问,你为何要这样做?是,我承认,十多年前我是做了错事,可是,我也为之付出了代价。只是,那孩子有什么错?你先是要将他放在乡间,后来又被花子拐了,过了十多年的苦日子。是,这不是你做的,可是,他却是因你才这样的,你敢说你没有任何责任吗?”
“后来,我听了你的话,乖乖的成婚生子,可是你是怎么对我的?一个个的,都合起来欺负我,当着我的面,诛我的心。看着我难受,你们就好受嘛!”
果然是这件事,秦氏在心里想到。只是,听了顾惜惜的话,却是气得发抖,原本想端起茶杯摔了,却因为抖得厉害,连茶杯都拿不起来。
好不容易平复了激动的心情,秦氏这才说道:“是么?在你心里我就一直这么坏,没有做过好事?还有,你刚刚为何要把那些下人都差走?你有能耐和我大喊大叫,为何不敢面对这些下人?那是因为你也知道这是错事!罢了,罢了,辛辛苦苦为你们父女操劳的是我,到最后,坏人依旧是我,两面不是人的。是啊,你们多清高啊,多么高尚啊。”
说完,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险些摔倒,然后挺直了腰背,朝屋内走去了。
留下顾惜惜一脸迷茫,觉得怒火无处发,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秦氏这样做是为什么。再说了,该生气的不是她吗?
过了好一会儿,顾老爷这才叹了口气,罕见地说了句:“冤孽啊,都是冤孽啊。只是这事却不怪你母亲,这次的事是我的主意。”
闻言,顾惜惜惊讶地张了张嘴,半天才说道:“爹,你……”你不是几十年了都不管世事了么?怎么这一次却要自己出手,还是这样的昏招。
想到这里,顾惜惜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是了,以她亲娘的手段,怎么会是这样云淡风轻的处理方式?
想到这来,顾惜惜才开始害怕起来。若是秦氏出手,想必叶枫早就没了性命。相比于被叶掌柜当面讽刺,她宁愿这样受着,让叶枫活着。
讽刺算什么?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当时,你娘见这孩子与姑爷走的紧密,又时不时出些主意,且都是小孩子不容易想得到的,便起了疑心,让周鹰一查,果然有问题,原来他就是当年被拐的那个孩子。此外,这个孩子也的确是命苦……”
命苦?当然命苦了。摊上她这么个娘,又有秦氏这样冷血的外祖母,想命好都难。
“你道是为何?拐他的人不是别人,而就是他那个所谓的师父。这个和尚来自京城,因与他的师父有了龃龉,又是个孤拐的性子,所以一时糊涂做了这件事。只是到底是出家人,拐了三个孩子后,并没有对他们做什么,而是将其圈养在寺里,令其与世隔绝。当时你娘提出长痛不如短痛,想结果了这孩子,或者悄悄地送到天边去……”
说到这里,顾老爷一声叹息。
“但是我不同意,觉得这孩子到底是我们顾家的骨肉,说起来又是长孙,又受了那么多的苦。反正你和姑爷都要上京去,以后永远都见不到了,倒不如将计就计,让姑爷让这个孩子为义子……这样一来,倒是……”
闻言,顾惜惜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只是,她不怒反笑,忽然觉得这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爹真是好手段啊,连我都不得不承认,这一招真是厉害。夫君上赶着认了这孩子做义子,这样一来,我与他便是如何亲密都不会有人说什么的。某种意义上来说,还可以成全了我与他的母子之情。”
“所以你闹什么?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要留着他的性命,又要不让人发现,我这……”
顾惜惜却是不管这些的,她眼里只有背叛。
“只是,爹,你想过我的感受没有?你们若是直接告诉我,我怎么会这样一直被蒙在鼓里。爹啊,我是他的亲娘啊,十多年了,我无时不在想他啊。你们,你们……”
闻言,顾老爷脸色惨白。这一刻,他忽然有些理解秦夫人的那些铁血手段了。早知道这样,倒不如让她早早地结果了叶枫,也不会这样了。
“不,他不是你的儿子,他只是你的义子,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你顾惜惜这辈子只有三个孩子,除此之外,你没有生过孩子。”
顾老爷看着顾惜惜的眼睛,坚定地说到。
“爹,你……”
“其中的厉害关系根本不用我说,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是要为一个孩子失去三个孩子,还是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着,与四个孩子相亲相爱,你自己选。儿啊,爹老了,你娘也是,身体也大不如前,并不能再为你们做多少事了。你说你也不小了,只是这冒失的性子怎么就改不了呢?哎,儿女都是债啊,都是债啊。你说我这一辈子,怎么会这样呢?”
年轻的时候,他到底还是厉害的。只是临老了,该享福了,怎么反而越来越累了。
说完,顾老爷也站了起来,十分复杂地看了顾惜惜一眼,说道:“这次啊,你娘是被你伤透了心了。”
说完,也朝屋内走去,留下顾惜惜一人孤独的站着。
顾老爷走后,他的话却犹如响鼓一般捶在了顾惜惜的心上,字字千斤,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顾老爷说的没错,她的确是冒失了些,也被叶掌柜激得失了分寸。
这些年,秦氏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她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就如顾老爷所言,她和他都习惯了,觉得这是应该的,觉得这是她欠自己的。
只是,秦氏也是女人,是她的娘,为她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却绝对不是欠她的。
如果没有秦氏?
想到这里,顾惜惜彻底慌了,这才觉得自己根本离不开秦氏。如果没有她,自己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顾惜惜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白活了。
不过,此刻就是她清醒的时刻,彻底清醒。
顾惜惜擦干了眼泪,站了起来,出门的时候已经是恢复了常态,端庄无比。
她忽然明白,谁不是这样啊,心里千呛百孔,但面上却是一直微笑。秦氏如此,她如此,世家女子,大抵都如此。
只是,过去这么多年,她却太注重自己的感受了。
秦氏为她遮风挡雨多年,现在已经心力交瘁,而自己还那样说她,实在是不孝了。为了男人,先是叶掌柜,后是白知县,她居然看不到秦氏的爱。
就如顾老爷所说的,这件事不好处理,换位思考一下,她未必能做得比秦氏好。瞒着她,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这么多年了,顾家遇到过多少大大小小的事啊,她从未见过秦氏哭。可是,她刚刚分明看见,秦氏眼中有泪。
只是,她也不急着去道歉,或者说,秦氏根本不需要道歉,毕竟是亲生母女,自有相处之道。
她活得好,就是对秦氏最大的回报。
回到县衙,顾惜惜直接去找了白知县,询问他的工作交接到什么程度了,最后才道:“相公,我这段时间在坐月子,所以很多事情都帮不上忙,现在好了,我的身子已经彻底恢复了,也是该出出力了。你这里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直接说,我抽得出时间。”
之前,秦氏便说过她许多次了,让她拿出主母的气势来,帮助白知县打理一下事务。毕竟自从白知县要升迁的消息传出来,忙的实在是不像话。但是顾惜惜倒好,以坐月子和不舒服为由,整日带着孩子不出门。
只是,她自己心里也清楚,不过是躲着姚无双和叶掌柜罢了。
但就像秦氏说的一般,他们马上就要迁往京城了,回到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到时候的交际更多,难道她继续这样窝着不出门吗?
说到姚无双,顾惜惜忽然想起来,对方之所以像变了一个人,从以前几乎日日来找她变成一直不来,又是那般态度,看来是知道了什么。不过叶掌柜也是有分寸的,激自己是一回事,但绝对不会告诉姚无双实情。
要不然,姚无双就不会是这样淡定了,估计早就扑了过来吧。
对于顾惜惜的转变,白知县倒是有些惊喜的。虽然不知道顾惜惜之前为何那样闭门不出,现在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这般热情,白知县觉得自己不需要知道,他只要结果。
想了想,便对顾惜惜道:“那就辛苦夫人了,还真有几件事需要你去处理一下。”说着便将事情一一说了。顾惜惜认真记下了,又回房去看了看孩子,这才开始去布置事情。
她是真的想离开这里了。
接下来的几天,顾惜惜的表现可以称得上完美,完全是秦氏期待了许多年、劝了许多年顾惜惜却一直没有听进去的。生气归生气,秦氏却是越来越高兴。
看来啊,自己这次生气是值得的。
苦口婆心劝了那么多年,一点效果都没有,现在倒好,自己想通了。
这样是最好的,人啊,自己想通,比谁劝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