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不会再回来
慕容轩边说着边解开了鸽子脚上头的书信,却在看到的时候脸色大变,眼睛近乎瞪得圆如铜铃。
“怎么了?”林九九担心地问道。
慕容轩又将那信纸来来回回地看了几遍,满脸不敢置信地将信纸递了过去,嘴里头喃喃,“师父出事了。”
林九九一愣,没接好信纸。轻薄的纸张飘在空中,落到了地上,她弯腰捡起,看到上头言简意赅的几个大字。
“三皇叔重伤,已治好。苏太傅应在京城,多加小心。”
最前头的五个大字还真的挺吓唬人的,但是后头的那些话也让他们松了口气。
说到底只要人没事就好,而至于苏太傅的时候,那天晚上小李子已经交代了很多了。
没有人能够知道这公公收集情报的能力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好。苏太傅是一开始就联系上了小李子,并且用他先前在宫里头被人嘲笑,被亲生父母丢弃这些事情一一刺激着小李子脆弱的心灵。然后再许给他荣华富贵,人上人的地位。最后便是买通了对方给自己传递消息,再通过对方给的那些消息给他宝物。
至于地位?自然是许诺这事成之后给的了。
但是谁能够想得到,小李子即使是和对方在夜里外头的一个小院子见面。也能够从他言语之中套出想要的消息,然后记在心里头。
这到头来,倒是直接反咬了苏太傅一口,也暴露了很多苏太傅以前不为人知的消息。
谁能够知道堂堂的苏太傅,所谓的书香门第的嫡长子。当年其实不过只是一个下人生的孩子,流浪在外多年,后来才被捡回来,代替了苏家一出生就去世的苏家嫡长子呢?
这件事恐怕除了苏家已经去世了的家主还有苏太傅,没有人会知道。
林九九回过神,瞧着对方神情不太对劲,开口劝慰道,“没事,你冷静。阿骨朵不是过去了么,肯定是她救了师父。你想想,现在杨逸风也在荆州,师父肯定会没事的,你别担心了。”
慕容轩这心里头乱糟糟的,他很清楚林九九说的那些话,但是心里头还是放心不下,甚至觉得师父的伤也算是自己间接造成的。
对方如果不是为了自己,何必从皇陵出来。甚至于他现在带着面具逍遥江湖也没有人可以认出自己。却因为知道了关于苏太傅的不轨之心,当年那个借机假死离开的人愿意冒着被天下人指责的危险回来。
慕容轩如果说不感动,那就是假的。
“好了,如果你真的过意不去。那就等师父回来和他好好商量一下,补偿他。你别一个人在这儿胡思乱想。对了,这信...”
“这信应该是慕容习写的。师父能够把那套自创的鸽子通信术告诉我那就也可以告诉慕容习,他从来不是那种藏私的人。”
林九九点了点头,这字还真的挺像是慕容习的字。
一时间,先前玩乐的旖旎气氛都消散得干干净净。
清河三年,苏南头一次来到了这个他所谓的家里。
钟鸣鼎食之家,小小的他,就连那高高的门槛都难以跨过,就好像在嘲讽他和这个地方的格格不入。
那个被人派来接他的乳娘弯腰将他抱起,跨过那高高的门槛,带着他走向了原先不该属于他的世界。
苏南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头,面前是一个老态龙钟的男人,据说是他的父亲。然而并不像他所看到的其他人的父亲那样高大威武,而是佝偻着身子,脸上皱巴巴的,似乎五官都挤在了一起,那双手也是勾勒纵横。
苏南很害怕,但是他不能害怕,因为这是他娘亲用生命给他换来的活下去的机会。
至今,他都记得当年母亲拉着自己的手,嘴角还带着血,笑着睡着了。
她说,你是苏家的孩子,你不能怕。
她说,我要你风风光光地回到苏家,去做那人上人,而不像母亲一样这辈子只能沦落为伺候别人的玩物。
她还说了很多,但是苏南都记不得了。就算是她的样貌都消失得差不多,只有那双明亮的眼睛,还有那只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让他至今仍回忆不止。
在苏府的日子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好,但是起码比之前只能够吃糠咽菜的日子好很多。
他有了暖和的衣服可以穿,有了好吃的东西可以吃,甚至于还有一堆伺候着他,喊着他大少爷的下人。
但是,苏南不开心了,他看着那高高的墙壁,就好像是无数个高高的自己堆叠起来的。
抬头一看,天空之中只有这高高墙壁局限出来的那么一小块的蓝天,而不是原先看到的那种广阔无垠。
每天不再是在原野上撒丫子地奔跑,而是被关在书房里头念着他完全不理解的之乎者也,如果背错了,那么是一天都没有饭吃,也不会被放出来,直到他将所有的东西都给背了出来。
那个被称作是他父亲的人,苏南只见过一次。
在他去世的时候,苏南又见到了他。
他就那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身边的人都推着苏南,要他凑过去。
只是这样的他实在是太可怕了,那个所谓的父亲就像是平日里他在乡下看到那些骨头一样,一块块地凑了起来,上面覆着一层薄薄的皮,没有任何血肉,不像是一个正常的人。
“南儿。”那人开口道,声音颤抖而虚弱,很难听的清在说些什么。抬起的手只能够很小很小地朝着他招手,“你,你过来。”
苏南咽了咽口水,他壮着胆子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了过去。一下子手就被对方给抓住了,吓得他险些直接甩掉,“父,父亲大人。”
“南儿长大了,是个大男人了。”那人说道,他的眼睛在苏南的身上来回地转动,似乎要从他的身上看出另一个人的影子。最后还是失望地收了回来,“你,你要记得,你是苏南,是我们苏家的嫡长子。这苏家所有的,都是你的!”
他仿佛要用最后的力气,死死地攥住苏南的手,双眼都瞪得圆溜溜的,仿佛那在池子里头游着的金鱼一样要把眼睛凸出来似的。
“我知道了。”苏南害怕地应道,他怕自己如果不应下来,自己这只手是要被他抓着下地狱的。
最后还是那要他叫娘亲的女人过来,冷淡地将那男人的手和苏南的手掰开,随后把男人的手放在了被褥里头。
苏南见着女人转过身子,牵着他,走到了大厅的门口,面对着底下那乌泱泱一群的人说道,“老爷,去了!”
“呜呜呜。”
一群人就像是早就决定好了一样,一下子都哭了起来,一个个哭得宛若里头躺着的人是他什么至亲一样。
就连苏南身边的女人也哭了,哭得梨花带雨,眼圈微红,她牵着苏南正对着大厅跪下,在看到苏南不哭的时候整个人眉头都拧了起来,仿佛在看什么怪物似的。
“快哭!”女人小声道。
苏南眨了眨眼,他使劲地揉了揉眼,“哭不出来……”
女人皱着眉,猛地一把拧在了他的手臂内侧,用力极大,疼得苏南一下子哭了出来,那样子就好像自己失去了什么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似的。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也接着哭。
一时间,整座苏府都仿佛被一层薄薄的雾给笼罩起来。
这里头的人都在哭,哭得昏天暗地,宛若要将这天地变色。
后来的苏南便是只能够在书房里头读书,读那些早就被订好的书,还有一些所谓的先生会来教他。教他很多东西,最开始苏南还会提问,踢出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在被罚了几次打手心之后,苏南懂了。
他不再提问了。
先生讲什么他便听什么,什么疑问也没有,就好像自己已经将所有的知识都接收了。
再后来,科举考试光耀苏家门楣。
再后来,按着那女人的意愿娶妻生子。
好不容易下放到了县城,他遇到了自己这辈子最喜欢的女人,不顾家里头反对,将她纳为妾室。
再后来……
“太傅大人,午时已到。可要前往玄武门?”
苏太傅恍惚醒来,他抬眸瞧了眼这外头的明媚阳光,眯起双眼,伸手挡去光亮,哑着嗓子,“午时了么?”
“是的,午时。”那暗卫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苏太傅点了点头,起身时披在身上的衣服掉在了地上,他茫然,“...谁给我披的衣服?”
“清风见太傅大人一人在这儿小憩,还开着窗,怕大人着凉,耽误大事,这才拿了件衣裳给大人披上。还请大人赎罪。”清风,也就是那名伺候的暗卫忙跪下请罪。
苏太傅看着地上的衣服恍惚,随后轻笑一声,“无事。起来吧,我们也该换身衣服,进宫见一见那个小皇帝了。”
“是。”
苏太傅踩着那件衣服走了出去,脚在上头留下了两个黑印,他的身影融入了开门时阳光倾斜而入的画面之中。
那人是真的死了,不会回来了。
高大巍峨的宫殿坐落在森森高墙之中,显得静谧而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