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七十八章 谁才是天子骄子
“砰”的一声,是书籍敲在桌子上发出的巨响,所有听到这声的人都不禁打了个激灵。
除了封承乾。
见封至诚发怒,他的神情反倒越发地悠哉了,仿佛这世上就没有能让他害怕的事情。
“皇上先问我如何看待这事的,臣弟不过如实说了,皇上怎么却自己动怒了?”
这听起来有些不着调的语气,在怒气沉沉的封至诚面前,无异于挑衅。
而实际上,封承乾也确实在挑衅。
轻舟和小舞现年不过才十七八,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着大好年华。就连睿王,老实巴交了一辈子,就是为了能远离权利斗争的漩涡,过点虽然没什么志向但却平静安慰的日子。
可如今这一家子却都遭了算计,被推到了热锅上,上不来下不去。
既如此,也只能由他出面挡个一挡,将封至诚的矛头和怒火,转移到他的身上。
倒不是他多么伟大,但承了他们这么多年的“五叔”,关键时刻总不能作壁上观。
更何况,小舞成婚前,他可是亲口允诺了睿王和王妃,会好好保护小舞的。
就连云意都没有放弃,他又怎能放弃?
思及此,他又缓缓上前半步。
那狭长的眼眸中,不经意露出了凛然锋芒。
双手负于身后,他缓缓朝封至诚走近了几步,正午的明亮得过分的光透过薄薄纸窗,在他周身晕出一圈淡金色的光圈,矜贵和狂傲只需淡淡一个眼神罢了。
走近了,声音也随之轻了些,防着外边的大臣们,气势不改。
“朝中势力大致三派,相爷,高氏,以及群龙无首却又自成一派的老狐狸们,皇上自然心里有数。
相爷最得皇上重用,也是皇上身边最为亲近,高氏一派多是先帝手下效忠,都是惯爱倚老卖老之辈,不得皇上喜欢,皆乃常理之中。皇上提拔相爷,分散高氏一脉的势力,维持朝廷局势平衡,做的向来不错。
只是这个不错,仅限于半年前。
自打白庭玮那蠢材入了兵部之后,相爷一派便开始恃宠而骄,权势也日渐高涨,表面上的平衡已是难以维系。
轻舞这事,看上去似乎只是相府家务事罢了,实际上却代表着皇上您的态度。
皇上若是继续纵容,自然也是纵容白氏,届时免不得多少老人寒了心,以为皇上是在杀鸡儆猴。”
说到这,封承乾微微一顿,对上了封至诚的视线,坦坦荡荡地提醒:“皇上,是个明君,可对?”
这是质问,也是显而易见的嘲讽。
封至诚的眸子漆黑如墨,不变的只有眼中的森冷,仿佛不带一丝温度。
他死死地盯着封承乾看了好一会儿,倏地:“朕还是头一回,听你说起朝政之事。”
正如封承乾所预料的,他的好皇兄,眸中已多了许多的戒备和煞气。
显然,对于一个瘸了腿的废柴,却关注着朝政这事,封至诚并不满意。
封承乾说这些之前,心里自然已经做好了准备,闻言只是耸了耸肩,笑眯眯地提醒封至诚:“皇兄,臣弟虽说胸无大志,却也长了脑子的,虽不关心朝政,但毕竟生活在京城之中,自然晓得一二。”
封至诚便没说话了。
只是那双眼仍停留在封承乾的脸上,打量着封承乾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似乎想要确认什么。
他突然想到,这厮每回想和他套近乎,就会称呼他为皇兄,而每次不爽利时候,便改为皇上。
一如封承乾年幼时候那样。
想要套近乎了,便皇兄前皇兄后,而当封承乾不愉快时,便直呼他的名讳。
自打登基即位之后,名讳便已经用不上了,也甚少有人记得他封至诚曾经的封号是端王。但封至诚这一声一声的皇兄,却猛不丁的,将他的记忆拉到了多年前种种,心倒也随之柔软了几分。
但紧接着,梦归现实,站在自己跟前的人再不是当年的少儿郎,自己也非那个生活在封承乾光辉下的无名端王。
先帝突如其来的重病,群龙无首之际,百官跪求于先帝病榻前,恳求先帝立他端王为新君,这一切突然就将他推到顶峰,接受着世上所有人都议论和评判。
而他清楚的记得,先帝弥留之际,看着站在病床前的他,心里却还惦记着千里之外的封承乾。
“等一等,再等一等……”
先帝的视线始终望着殿门方向,无视了百官的祈求和催促,先帝迟迟不愿发布圣旨,那双昏黄的眼珠中写满了期待和悲恸,只为那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爱子。
明明,他也是先帝的孩子,却从未获得过如此重视。
这世上,天之骄子自此一人罢了,从始至终,也都只有封承乾……
想到这,封至诚不禁闭上了眼,再次睁开,眸中那一丝丝轻松和温情已荡然无存。
“朝中三派,你又是哪一派呢,承乾。”他如此问道,声音很轻,却异常沉重。
眼中的警惕瞬间拉到了最高,目光便已是极致的咄咄逼人。
封承乾自然不知,短短功夫内,封至诚心里已经是百转千回。
但封至诚喜怒无常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兵来将挡,当即施施然笑道:“皇兄这可问着我了,似乎哪边都不怎么需要臣弟的样子,所以臣弟想要过得好,自然只能仰仗皇兄了,因此也都日日盼着皇兄好。”
听着坦诚,实际上只是打马虎眼的场面话罢了。
“朕能信你吗?”那墨黑的眼眸仍不带一丝温度,说出口的问话,仿佛死亡拷问。
不知是否封承乾的错觉。
他似乎还在其中看到了什么情绪,然而正要细瞧,那复杂的情绪却又转瞬即逝。
“自然能,皇兄,世上再没有比你我更亲近的了。”封承乾便敛起情绪,如此说道。
封至诚蓦地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接着便想起了,三年前他登基即位后没多久,本该已经战死沙场的承乾突然传来了捷报,本该是天之骄子的五王爷凯旋归京,然而物是人非,京城再也没了封承乾的位置。
在世人议论纷纷诸多猜测之时,他端坐龙椅上,接受了一瘸一拐的封承乾的跪拜。
当着文武百官与世人的面,他对封承乾说的,便是这样一句话。
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地扎了一下。
封至诚惯来喜怒不形于色,很快便把这点异样的情绪给收了起来。
再次抬眸。他又恢复了平时镇定的神情。
“轻舟这事,朕会有法子向天下证明。至于轻舞那边,朕亦会请太后出面。”冷冷板板的声音。
封承乾微微一滞,似乎没想到过程还算顺利,继而不紧不慢地笑道:“皇上英明!”
“但是,朕有一个条件。”封至诚毫不遮掩,直言道:“空穴不来风,不管睿王是否与暗市有关,总之我要你查清暗市背后关系,一个月内把暗市解决,此期间大统领自会在暗中辅佐,助你一臂之力。诚王,可做得到。”
暗市??
暗市在京中早已生根多年,早在先帝时期就已繁荣发展,网络脉息早已潜伏至京城各地。
别说抓住背后组织了,若是没引路人,一般人都压根进不了暗市。更别说暗市高手无数,行踪诡谲,对于入侵者下手狠厉果断,从不留活口。
封至诚倒好,要他一个月内把暗市给端了?开什么见鬼的玩笑!
饶是封承乾,这下也没法再笑得悠哉了。
“皇兄,等等……”
封至诚打断了他:“镇临战神诚王爷,想必这对于你来说,应该不难吧。那朕便等你的好消息了。”
意味深长而犀利的眼神,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封承乾到了嘴边的话顿住,眉头拧了拧,心里明白,封至诚是不信他的。
若是能查出暗市,那便皆大欢喜,若是查不出,他封承乾惹来杀身之祸,或许还正如了封至诚的意。
至于大统领,说起来是帮他,实际上则是为了监督。
他的好皇兄,算盘可真精。
明白婉拒已经没有意义,封承乾冷静下来,沉声道:“明日女王来访,接下来半个月事务繁忙,臣弟斗胆恳请皇上宽限至两月内,臣弟自会尽量调查,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案。”
“诚王说的是,允了。只是诚王可得好好珍重,那暗市,似乎并不简单,纵然是战神也会有马失前蹄的时候……”这句好心的提醒,显然也没什么诚意。
“皇上说笑了,这世上可没有哪位战神是个瘸子的,此事还得仰仗大统领才是。”
不亢不卑地说罢,封承乾便告辞退了下去。
背后那道目光如同荆棘鞭打在背,本来就重伤累累的身子,旧伤未愈又添了新伤般痛苦,直到走出御书房,封承乾才得以松一口气。
殿外的日头还是那么的炙热。
孙公公瞧见他出来,连忙迎了上去,确认皇上并未大发雷霆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又听说皇上准备请太后出面解决郡主的事情,更是大喜。
那跪在地上的大臣们闻言,不禁相互对视了一眼,慌了。
赶紧试图拉扯封承乾,问问皇帝对于封轻舟的态度。
封承乾笑着朝他们招招手,语气懒懒洋洋:“诸位尽管放心,长庆寺的成空大师,早在轻舟幼时就替他卜了一挂,轻舟此生定大富大贵长命百岁。所以大人们怕是坑不死他了,但也别太难过,只要再接再厉,你们兴许哪天就坑死自个儿了呢。”
诸位大臣:“……”
瞧着这些大臣们吃瘪的脸色,封承乾是越发的好心情,转身便优哉游哉地出了宫门,打算把消息告诉睿王一家。
对了,云意这两天忙上忙下的也操了不少心,瞧着都瘦了。
宫门外转福运巷,有家水盆羊肉正是一绝,来都来了就给云意也捎点去。
至于暗市什么的,反正时间还多着,不着急……
这世上啊,讲真,除了新婚小媳妇始终不开窍,还没什么能让诚王爷着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