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没人有资格替她做决定
那男子自幼便倾慕赵沅沅,追求赵沅沅多年,几乎可以说,赵沅沅叫他往东他便不敢往西。
有了柳长亭之后,赵沅沅当心真相被戳破,便设计想要逼死男子。然而最后并未成功,只害得男子脸部毁容,那些伤痕至今还留在男子的脸上。
过分的爱便是纵容,即便赵沅沅对他如此,他却也还是原谅了赵沅沅。
好在他尚且还没糊涂,赵沅沅的绝情终于让他伤透了心,决心离开赵沅沅两不相欠。
却不想,赵沅沅反而以柳长亭做要挟,逼迫男子为她办事。
男子不肯,她便作势要破罐子破摔,声称要告知柳正颜,柳长亭并非柳正颜的亲儿子,而是她遭受了旁人强暴所出。
柳正颜最看重脸面,是个极其心高气傲的男人,赵沅沅若是当真这样说了,他便绝不可能让柳长亭继续活于世上。毕竟对他而言,替别人养儿子,这将是他一生最大的耻辱。
柳长亭会知晓这事,是在他十五岁的当口,也就是宋如霜逝世那年,他意外撞到了赵沅沅与男子的争吵,从他们口中听出了真相。
这件事情对他带去了太大的冲击,也彻底导致他没法继续面对柳家人,故干脆背上了行囊离开了柳家,这一流浪便是足足十年。
年少的他,当初把一切的罪恶都归咎到了自己头上,以为自己的离开,就能解决所有的矛盾。
然而事实证明完全无用,直到如今,他的生父竟还是赵沅沅的手头工具,为赵沅沅做牛做马……
“云意,我发誓,我也是不久前才与他重逢。若不然我也不会苦追着他跑了好几条街,更与他大打出手,闹得两败俱伤……”
男人疼惜儿子,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还做赵沅沅的走狗。
方才定是被柳长亭逼得没了法子,才会出手这么狠辣。由此看来,柳长亭并没说谎。
但是,这又如何呢?
柳云意只觉得,一颗名为失望的种子,渐渐在心底生了根发了芽,眼瞧着便要走茁壮成长破土而出。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缓些:“兄长说这些又有何用?兄长一直在回避最重要的问题不是吗——你早早的便知道了,我当初被绑架,就是赵氏一手设计的!”
“云意……”柳长亭张了张嘴,神情愕然,一副想要解释却无从开口的表情。
柳云意被绑架那日,赵沅沅以府里修葺忙碌为由,只给柳云意配了八个下人,除去明月和四个侍女之外,便只剩下车夫,以及两个家丁。
而那车夫,却也是赵沅沅事先与龚大方面联络好,安插在柳云意身边的角色之一。
道观远离京城,坐落于半山腰,分外僻静。加上绑匪们事先算准了时机,对付几个手误寸铁的弱女子,几乎是毫不费力,就将她们全部都抓了起来,并适当地放跑家丁,让他们回府报信。
这样既解决了柳云意,同时又撇清了赵沅沅的嫌疑,自是最好的算盘。
然而赵沅沅千算万算,错算了人的贪欲。
龚大并未如赵沅沅的指示,将柳云意和丫鬟们全部杀掉,而是留下了柳云意和长得较为漂亮的明月,试图向赵沅沅再勒索一笔。
只是不想,他的计划还没正式执行,赵沅沅便派人彻底来清场,试图收拾掉所有知情人!
龚大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深宅大院里的贵妇人,竟还玩得一手黑吃黑。
他的几个手下陆续被揪出丧命,下手之人武功高强,远胜于他们这些乌合之众。
龚大自然不愿坐以待毙,但苦于柳正颜久久没有回京,即便他握有两个人质,也没法直观地威胁到赵沅沅。
故而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他将柳云意和明月转手卖给了人贩子,并留下两张卖身契。为的就是日后,赵沅沅把刀子对向他的时候,他还能有个退路与赵沅沅谈判。
然而他没想到,赵沅沅的这条走狗太过强势,完全没给他任何发挥的机会,便将他给毙命。
龚大对赵沅沅自然是恨到了极点,他一生坏事做尽,却没想到竟被一个妇人给吃得死死的,毫无还手余力。
两张单薄的,毫无指证的卖身契,成了他最无力的反击……
柳云意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将心底里的躁动恐惧以及愤怒,通通压下。
而后望向柳长亭:“龚大已死,那黑衣人便成了唯一的证据。只有他才能指证赵氏,证明当初的绑架案都是赵氏策划,还那些被赵氏杀害的无辜侍女一个公道。
当然,也还我一个公道。”
“云意……”柳长亭急了,踌躇了一番到底还是忍不住道:“虽然大哥知道这个请求很唐突,但我还是求你,放过那个黑衣人,他的罪恶皆是因我而起……”
是预料之中的答案。
柳云意嘴角僵硬,紧抿着并未说话。
而柳长亭又接着道:“大哥知道你在这件事中,受了非常大的委屈。所以也一直努力地在帮你,如今你的织梦居风生水起,大夫人也做出了各种让步。
过几日……不,明日,我便亲自与她说,让她为绑架案向你赔罪道歉,并绝不再犯。所以能否请你不要再追究此事?”
他顿了顿,只觉得口干舌燥的厉害。
柳云意眼中对他的信赖和期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泯灭,而他却没有任何改变的办法。
“大哥知道你受了委屈,大哥知道你肯定非常气很,但是……”他试图劝说:“但是你毕竟还是平安归来了,过去的也都过去了,好嘛?”
这句话如同尖针刺入柳云意心中,顷刻间就抽干了她全身的血液,她握了握拳,终于没绷住情绪。
“不,没有过去……”
她声音有点低,柳长亭并未听清,急急追问:“什么?”
柳云意猛然抬头,一字一顿的低吼道:“以前的那个柳云意,已经死了,在冰冷的夜晚,死在了又臭又破又肮脏的地方,被人弃若蝼蚁,连尸体都被人践踏鄙视凌辱!”
每个字眼仿佛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无不包含着她的滔天愤怒和憎恶。
或许在柳长亭看来,她不过是在江南流浪了一圈而已。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真正的柳云意确确实实死了,是被赵沅沅给一手害死的!!
即便现在,这具身体每每想起江南的种种,还是会痛得近乎昏厥。
这要她如何才能原谅赵沅沅?
更何况,凭什么?
凭什么受害者,要原谅一个毫不知错的加害者?
不顾柳长亭的茫然和震惊,柳云意冷笑着摇了摇头:“兄长,我仍敬重你对我的恩德,自然也还当你是兄长。当然,我也不希望你因为你的亲情,而压抑我阻止我。”
语调微微上扬几分,她眼神冰冷刻骨,语气亦不容置疑。
“我究竟经历了什么,只有我自己知道。除了我,没有任何人能代我做出决定!”
要不要报仇,该不该原谅,这都该由她来决定,而非赶鸭子上架。任何人都没这个资格,替她做决定,柳长亭也一样!
说罢,柳云意再不愿逗留,直接起身就要往外走。
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多说无益。
柳长亭见状顿时急了,猛然站起身,膝盖撞到了桌腿,他也顾不上疼痛,忙道:“云意且慢,你打算……打算如何?”
柳云意只觉得心又凉了几分。
嘴角勾起丝丝无奈的讽笑,她扭头看向柳长亭:“兄长于我有恩,我自然也敬重兄长。放心,既然兄长不想暴露你的生父,我自然不会做得太过,况且龚大已死,绑架案便彻底死无对证了不是吗。”
柳长亭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作势要朝柳云意走去,试图想与她再谈谈,也好修补两人之间的感情。
然而他才走了一步,便又听柳云意道:“但是,我所遭受的屈辱并不允许我原谅赵氏。
所以这件事情我可以不再追究,但我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她,我所经历的每一点痛苦,我定会全部向她讨要回来,一分不差!”
现在脑海中光是想起赵沅沅那张嘴脸,她就恶心到了极点。
原谅?永远也不可能!
她如今算是明白了,为何仇恨名单中,赵沅沅会排在第一,如今算是明白了……
柳长亭神情越发焦急:“云意你冷静点,不要冲动行事!大夫人身边有他在,他武功高强,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柳长亭口中的他,自然是指那个黑衣人。
柳云意紧绷的脸色,到了这一刻总算缓和了几分,欣慰于柳长亭的焦急,是在担忧她的安危。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又朝门外迈了一步,将自己整个人浸润在了夕阳的余晖中。
而他尚且还在屋内,身处于阴影之中。
两人明明很近,却仿佛隔了天涯。
“兄长,你并不适合京城这个大漩涡,江湖游侠也好,天涯浪子也罢。这京城里没有任何你亏欠了的人,你没必要留于此处,画地为牢。”
话音落下,也不管柳长亭会是个什么表情,她毫不犹豫地转身朝院外走去。
小厮和丫鬟们都识眼色,早在两人有争执的时候,便已悄悄离开,避免听了这些不该知道的豪门辛秘。
柳云意一路往外走,路上都甚是清净。
这也使得,她情绪如麻,纠结混乱到快要爆炸的心,终于有了喘息平缓的空间。
而心底深处的目标,也在此刻终于清晰坚定……
行至第二道院门的时候,不料一个力道突然将她扯了去。
她讶异抬头,不出意外的撞入了封承乾的怀中,扑面而来皆是他身上的清冽气息。
“好姑娘,别担心,万事有本王呢。”
她听到他这样说道,随即大掌便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