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宜心中所想很简单,未语一眼便能猜中。
他定然是在想,身为正经皇子又有心问鼎帝位的承驹,都未必敢这样直白来与他询问兵马的近况,更不要提是他国的兵马。
自古以来,无论是乱世还是盛世,历代帝位最忌讳的也不过是兵马大权,一朝操纵,便可社稷颠覆。
她一个帝姬,虽说是深受帝宠,可未免太过明目张胆,实在嚣张。
未语心下啼笑皆非,她无心多解释什么,毕竟父皇为她造的势如今这万朝内无人不知,何况事关两国情局,非不得已她不愿掀起不必要的人心动乱。
“老侯爷不必多虑,本宫有此一问,不过是想了解一番金野如今的国情与局势,你知道,此次父皇遣本宫亲自前往这冀州一趟的目的为何,昭华如今的一言一语,都事关两国邦交,不想因一语之失给父皇蒙羞,或是为我万朝招来烦扰。”
姚宜慈和一笑,心下不以为意,面上却十分恭敬。
“殿下深谋远虑,不枉陛下一番看重,实不相瞒,我朝与金野已是不见战火许多年,如今不论是金野还是我万朝,在这九州来说皆算得上是半壁遮天,若非不得已谁又会去打破这番宁和给百姓带来战火?故而我姚氏一脉,虽为历代帝王守护这邦交关口,却从不曾起意与触碰什么金野的禁忌。”,姚宜说的头头是道一脸刚毅,提到历代帝王时甚至拱手向彷徿城的方向行了礼数,未语听着看着,不由轻轻叩击桌面,老头子,跟她倚老卖老。
“故而,殿下方才所问,老臣答不上来。”,说着起身向未语躬身告罪,“请殿下恕罪。”
未语眼睑低垂,看着面前规规矩矩弓着身子的姚宜,樱唇淡淡一扬,不曾唤他免礼,但语气十分柔和。
“老侯爷一番话实证姚氏一门对父皇和万朝的肝胆忠心,本宫替父皇欣慰。”,见老爷子微微起身,未语接着开口,语气带出几分慵懒与嚣张,“我万昭华回宫有一载有余,彷徿城内便是尊贵如余国丈都要让我三分薄面,执掌我万朝一半兵马的平阳侯府,更是与我千岁府联名,姚老侯爷以为,本宫凭的是什么?”
这话,怎么突然转到了这一厢?
姚宜神色顿了顿,抬眼打量未语,见她容颜清丽笑语嫣然,眉梢眼角却难掩倨傲,不由心下嗤笑。
他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人敢在他面前摆谱,到底还是个稚嫩的丫头。
心下不以为意,面上却不显山露水,“殿下凭的,自然是陛下的信宠。”
“父皇的信宠...”,未语喃喃念了一句,施施然笑了,“不错,打本宫回宫那日起,这宫廷之内本宫可只手遮天,只因着父皇母后纵宠我,旁的且不提,去年秋日里殷贵妃陷害忠良事破,父皇欲要将她在宗人府秘密处死,彷徿城内三皇子和殷家奔走相求,无人肯应,他们在御书房前跪了一日一夜,方巧本宫得知消息,便在父皇跟前保下了殷贵妃的命,进而稳住了殷家。承驹和殷氏欠本宫,你以为父皇遣了余扶桑不够,还要遣承驹亲自陪本宫走这一趟,又是为着什么?想来老侯爷是心中有数的。”
小小年纪言语诡桀,可谓城府深厚。
姚宜的面色不太好看。
“三哥自幼骁勇苦读兵书勤学武艺,为的是什么,本宫也十分清楚。如今凤仪宫要添嫡出龙嗣,不论是龙子还是凤女,皆不妨碍本宫谋事。顾氏与姚氏鼎立起万朝的兵马,如今本宫有一半在握,你这一半得了去,是锦上添花,若是得不了,于承驹而言,也占不了这份便宜。”
“殿下一介女流,与老臣在此谈论如此诛心之事,便不怕传到陛下面前,伤了父女情分吗?”,姚宜磨了磨牙,斑白的眉心紧蹙。
不错,若是他日换了新帝,他姚氏自然更希望会是三皇子,毕竟姚家与殷家可是姻亲,同时为万朝守天下的,凭着什么他姚氏便得被挤在这一亩三分地里,他顾家便可在彷徿城天子脚下只手遮天。
平阳侯的世子得了昭华殿下青睐,日后尚了陛下最宠爱的长帝姬,那他姚氏哪里还有翻身之地?何况这长帝姬还有几分可能成为太女,甚至是女帝。
他不是对彷徿城的形势与动向不明了,亦不是没有想过向这位长帝姬抛出橄榄枝,可顾家已先他们一步投入千岁府门下,叫他姚宜如何抹得下这张老脸,跟着他们后头选一条路?岂不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笑吗?!
姚宜闪烁不明阴沉难看的神色,未语尽收眼底,他虽然猜不透这位老侯爷的心里在琢磨什么,但她却不相信,这真是一个莽夫之人。
“昭华方才所言,不过是希望老侯爷擦亮了眼睛,毕竟一步错步步错,相信老侯爷定然是能识时务的俊杰。”
姚宜闻言一阵怄气,对方不止对自己的威胁浑然不放在心上,还软绵绵的打回来一扒,这不是叫他力气用在棉花上,憋屈死吗?
见老爷子脸色黑的能滴出墨来,未语深觉自己再说下去,指不定人便被她气的背过气去当场倒在她院子里,这竖着进来横着出去着实也不太好看,不止打草惊蛇,还会引来逍遥侯府的忌讳,实在得不偿失。
反正她冀州一行的一半目的已经坦露给他,这老爷子接不接她的枝,便看他的城府,值不值得她去再做一番努力了。
“老侯爷不必动气,言归正传,若是老侯爷清楚金野内的动向,最好还是如实相告与昭华,省的我还要亲自派了暗卫去查,不仅费时费力,若是被金野察觉,指不定比老侯爷所说的危难还要大呢?”
指使暗卫去查?亏她说的出口,姚宜哼了一声,陛下的暗卫去刺探金野的兵马内情?简直是去点导火索。
苍老的眸色动了动,姚宜面色缓和,故作疲惫的叹了口气,“便是老臣不说,想必睿智如殿下,心中亦然能猜到几分,这许多年来,金野以丰沃的粮草稳住我万朝百万雄兵,我万朝的兵马有多少是被这不劳而获的粮草喂养出惰性的,老臣便不去统计,可若是同时金野如旧每年征兵,不懈练兵,两国的差距是如何拉近的,想必殿下也能想到了。若是没有五分把握,金野大君如何敢主动求娶我万朝长帝姬?”
未语月眸微眯,五分,便已经是势均力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