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有点头疼。”最后埃奇奥说:“我想我需要好好想想。”
“去吧,去吧。”朱利奥宽容地说:“你要不要和卡特琳娜多待一段日子?”
“不不不,不了,亲爱的,不,”埃奇奥连忙拒绝道:“最近圣殿骑士团都在为那笔最后的遗产忙碌,宝拉认为这正是拓展我们势力的好机会,我得回罗马,你有什么需要我带给皮克罗米尼枢机的吗?”
“哦,这个有。”朱利奥说,“帮我把这个带给我的导师,不过……如果不能,也没什么关系。”
埃奇奥拿过来,那是一只木匣,他掂掂分量,不是很重,但也不是很轻,但朱利奥的话让他升起了好奇心:“我可以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可以啊。”朱利奥大方地说。
埃奇奥打开木匣,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十三本圣经。
“这个……”他翻了翻,没有找到任何特殊的字符,不禁向朱利奥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难道一个枢机主教还会缺少圣经吗?
朱利奥想了想,随意地抽出一张羊皮纸,在上面勾划了一些线条、圈圈和点,写上几个地名,描上几处花纹,符号,又拿给埃奇奥看——圣殿骑士团的秘密符号立刻刺痛了阿萨辛刺客的眼睛,而后他发现这些地名都有些熟悉——正是在人们的传说中,似假又真的,圣殿骑士团们最后宝藏的埋藏地点。
一张当着他面假造出来的藏宝图。
朱利奥拿回羊皮纸,又将它撕成几份:“这些圣经的封面里,每本都有一份碎图。”
埃奇奥马上了悟了:“罗马的水要更浑了。”他哀叹道。难怪朱利奥说,就算被夺走,偷走了也无所谓,皮克罗米尼枢机得到这样的提醒,一定会高高兴兴地复制上好几份。
“老师一定比我知道的更多些,他的复制品一定会更真实。”朱利奥笑着说。
“真不知道你们谁带坏了谁,他还说你是属灵的,你是属魔鬼的吧。”
“对我的敌人,确实如此。”朱利奥笑容不变:“但对我的朋友,我所爱的人来说,我就是天使啊,亲爱的埃奇奥,我的武技导师。”
埃奇奥做了一个作呕的表情。
“对了,”在埃奇奥起身离开房间之前,朱利奥问道:“你觉得‘金鸟’怎么样?”
“是个又漂亮又健壮的小伙儿,”埃奇奥立刻称赞道:“我从未见到过比这更好的马了,它有着人一般的灵魂与风一般的速度,这次能够从弗利轻易脱身,它给我的帮助可不小。”
“既然如此,”朱利奥说:“这次你就带它走吧。”
埃奇奥顿了顿,他知道,除了“金鸟”,还有一匹叫做“银足“的马,“金鸟”在朱利奥这里,“银足”在卢克莱西亚.博尔吉亚那里。
“别担心,”朱利奥误会了他的意思:“我会吩咐仆人把它的鬃毛和尾巴染黑,这样它就不那么起眼了,作为一个圣职者,我用到它的地方并不多,与你才是相得益彰。”
“……我会好好照顾它的。”好一会儿,埃奇奥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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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这样相信他吗?殿下。”
朱利奥抬起手按住额头:“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神出鬼没了,马基雅维利,你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旁听。而且我为什么不能相信埃奇奥?不说他是我从小的武技导师,也是引领我进入阿萨辛的人,你还救过他,他也救过你,佛罗伦萨的兄弟会还是你交在他手上的,你怎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对下属过于开诚布公,会降低统治者的威信。”马基雅维利说,一边从窗户翻进来。
“埃奇奥不是我的下属。”朱利奥温和地纠正道。
马基雅维利蹙眉,可以说,朱利奥.美第奇一部分完全符合,甚至超越了马基雅维利对一个君王的想象,另外的一部分呢,又完全违背了……他最初在幻象中描绘出来的形象。
“那么我呢?”他问道。
“我希望你能够成为我最信任的大臣。”如果说,这个世间人们最多的期望就是成为一个枭雄或是英雄,那么马基雅维利对他自己的定位却始终在辅佐者的位置上,为了他的“君王”,他是可以不惜一切的,即便用他的尸体做阶梯,他也会不择手段地将对方送上王座。
“你有什么问题吗?”朱利奥注意到马基雅维利欲言又止:“没关系,问吧,如果不能回答,我会说不。但若是可以,我也不会让你满心疑虑地为我做工。”
“……我的问题是与博尔吉亚家族有关的。”马基雅维利说,“也许是我太过大胆了,但我愿意为此接受任何惩罚,殿下,我知道,”他喘了口气:“我知道您曾经与博尔吉亚的私生女,卢克莱西亚有过秘密婚约,而您,在去到法国之前,与凯撒.博尔吉亚也是如同兄弟一般的挚友,他对您,也曾做出一副信任与重用的姿态——是什么让您们突然反目成仇,背道而驰?只是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对这桩婚事的不满吗?”
朱利奥看着他,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坐吧。”朱利奥说。
马基雅维利坐下了,他的心跳得很快,手放在膝盖上,不由得抓住了自己的袍子。
“亚历山大六世,”朱利奥平静地说:“他憎恶我,是因为我曾经协同凯撒,杀了他的长子,当时已经成为圣殿骑士的路易吉.博尔吉亚——那时候,埃奇奥还给了我一些指导。至于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接着说道:“是因为路易吉要求当时只有十二岁的卢克莱西亚与他同房。”
马基雅维利的眼神十分复杂:“您那时也只有十四岁,殿下,那时候您就已经爱上了卢克莱西亚吗?”
“不,那时候我还只是把她看作一个小妹妹,”朱利奥说,点上了蜡烛,马基雅维利这才发现,天色已经黑了。“我是在,大约五年后才真正爱上她的。”
“您不该选择一个博尔吉亚。”马基雅维利低声说:“即便炼狱中的毒蛇,也不会比他们更恶毒的了。”
“如果说是卢克莱西亚,她或许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以为她相信我,而这是我的错。”朱利奥说:“我也曾经被爱情所迷惑,马基雅维利,我本该知道,她这样急迫要与我结婚……只是因为她不认为我能够说服她的父亲,我们的爱情之花注定要在盛开前枯萎,所以她不惜一切,也要得到结果,哪怕代价是用我们的血肉与将来去滋养——虽然果实还蛮可爱的——马基雅维利,当我想明白这一切后,我……我发觉,我的痛苦更多地来自于她对我的……轻视,她爱我,毋庸置疑,但她的爱无法胜过她的天性,她是个博尔吉亚,相信暴力与权势胜过一切。而我呢,我也不是一个可信的爱人,我同样的傲慢,而这份傲慢,让我蒙蔽了双眼,我只看到了她,却没看到她的姓氏,以及由此产生的痛苦与卑弱,我或许被她刺中了要害,但这柄利剑,正是我送到她手里的。”
“殿下!”
“还有凯撒.博尔吉亚,我的导师皮克罗米尼枢机比我看得更清楚,他是个私生子,却是博尔吉亚家族的王子,出身的阴晦与现实的光明产生的差距让他更加渴求荣耀与功绩,尤其是,能够彰显于人前,让人们为之赞叹臣服的,如同古代君王一般的辉煌成就——路易吉的死亡,除了卢卡莱西亚之外,可能也是与之有关的原因之一,毕竟之后,他就是罗德里格.博尔吉亚的长子,他既定的继承人,将来的圣殿骑士团的至尊大师。
当然,亚历山大六世对他和胡安的安排,并不符合他的想象,而他也曾经被放弃过,我想,那时候他确实是需要我的,只是随着时间流逝,教皇衰老,胡安死去,愿意侍奉,谄媚他的人愈来愈多,一个不但不会跪在他的脚下,亲吻他的靴子,还总是对他的行为妄加指正的家伙,也会变得碍眼起来吧。”说到这里,朱利奥居然还能微微一笑:“但和卢克莱西亚一样,在如何对待凯撒的问题上,我也太过轻慢了,正如皮克罗米尼枢机说的,我应当认真地忏悔一下自己的作为了,这个世间,从来就不是你付出些什么,就能得回什么的——就像我施下了善意的种子,却收回了有毒的荆棘。”
他凝视着烛火:“面对野兽,就应该拔掉它们的牙齿,折断它们的爪子,这样,你才能好好地和他们说话,而不是,让它们误以为,你只是一份送到它们嘴边的食物。”
“那么……”马基雅维利问道:“如果您没有被背叛呢?”他专注地盯着朱利奥:“如果亚历山大六世,愿意接受您呢?”您会继续做博尔吉亚家族的影子,为他们默默地效力吗?
“我想,”朱利奥说:“我还是会让……会让这个世间,按照我的意愿改变吧。”
毕竟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丢失的。
马基雅维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