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虽然
天放见希希虽然年纪虽小,看着单薄柔弱,却也是个有见识的女子,便恭敬的合上伞,平举至她的跟前,希希犹豫片刻,方伸出纤手去接,就在此时,天放却一反适才的施施然,忽然促狭的握住希希的手,希希想是从不曾被男子轻薄,又羞又气又不敢声张,只得紧抿着樱唇,暗中较劲儿,欲摆脱天放。
“松开,你松开。”
“天放,放开她。”听得希希柔软的声音带着哭腔,一直站在梨花树下冷眼瞧着的荣帝再也按捺不住,终于出面制止。
天放见荣帝径直走了过来,脸色极其阴沉,目光如炬落在他的手上,方慢腾腾的欲松开,却在希希抽回纤手那刻忽然加大力道,将她往荣帝的怀里一推,这才一面打开折扇掩住半面,一面扇风道:“不是你打发我让这位小姐留步么?”
“我何曾跟你说过这样的话!”荣帝虽知晓天放会拿这女子来激将也,却无论如何也未料到他竟是如此泼皮无赖……
那女子被天放这么一推,轻飘飘的跌入他的怀中,撞了个满怀,光洁如玉的额头不偏不倚,正好贴在他紧抿的薄唇上,就像是一道烙印,一记突如其来的亲吻,不论是他,还是她,一时都怔住了。
“是谁跟我说,对面来的是谁家的女子,生得满面春光,美丽非凡!”
“又是谁跟我说,一定要请她停下美丽的脚步。”
……
直至天放煞有介事的瞎编派,两个人方回过神来,满面通红,很是尴尬,特别是希希,夺路就要逃,天放益发拦住她的去路,逮着不放道:“这位小姐,适才沈某人不敬,只因是你的美貌犯下了错误。”
“表哥倾慕小姐在心口难开。”
“再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沈某人相信小姐绝非不通情理之人,”言下之意,他绝非是失礼,就算他是失礼,也是因荣帝而起,他这只是在助自家表哥一臂之力。
“你、你们欺负人,”希希是当今翰林院希大学士的独生女儿,自幼家风甚严,漫说今日被陌生男子当街调戏,就是亲戚之间也鲜少有亲近的举动,更兼眼下被轻薄了不算,还被围困住,久久不得脱身,因而急得眼泪汪汪,很是无措,清秀的小模样便如梨花带雨,更凭添了几许楚楚可怜,最容易激起强势男子的保护欲。
荣帝心知若再出手相助,日后必定会被天放百般耻笑,可眼下却也顾不得许多,他如钳制一般拽住天放,朗朗道:“多有得罪,还请小姐原谅。”
适才那样的情景,于一个心清如水的少女,他很清楚的知道意味着什么。既然无论如何都惊吓到这小姑娘了,他又何必越描越黑,不如都认了下来。
希希闻言这才如暗自松了口气,便头也不回的甩开他二人往渡桥头奔去。
眼瞅着希希走远,素洁的身影消失于茫茫人海中,荣帝这才松开天放,见他弹了弹被抓得起折皱的衣袖,涎着脸讪笑:“表哥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倘若将来有缘再见,我敢打赌,那小姑娘一定钟情于你。”
荣帝抽动着嘴角想要争辩,却觉他虽是被天放捉弄,可确实是在不经意之间轻薄了那小姑娘,而且,他适才死拽天放委实有些过激,怨不得天放还在打趣他,因而别开脸,沉默不语。
天放只当荣帝真动了气,反正也是闹够了,便打了个哈哈自顾自的吃花酒去,荣帝这才抬了脚步,却被绊住,低头一瞧,竟是那女子遗下的油伞,他便拾了起来,轻薄的伞面,不曾印花,却题着一行章草小字: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其笔力持重沉稳,提捺间蚕头雁尾,一看便知并非是出自闺中弱质之女子,应是出自书法上颇有修为的名家之手。
会是谁在她的油纸伞题字?
父兄?
亲族?
朋友?
还是恋人!?
可她还是尚未长开的小姑娘,年纪这样小,又生得并非是倾人城国……不知为何,荣帝非常不希望她心里有了人,亦或是许了人家。
难道就因为适才抱了个满怀,还有意外的一个吻。
似乎,他还从不曾吻过一个女子的额心。
那种看似清清淡淡十分意外却回想起来一次要比一次甜蜜的感觉,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他这样想,只觉连紧抿的薄唇都是温热的,怀抱里似乎还残存着她清新甜美的香气。
她真是可怜,又可爱。
他记住了她,却对他们的再次相见并不抱任何希望。
学士府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分明是女孩儿家娇滴滴的声音,希希一面打帘子,一面四下里张望,心里晓得是表舅舅家的女儿冯表姐。
“玉儿,你上哪儿去了,整个学士府都快被掘地三尺,翻了个底朝天。”
“今儿是老太太的尽七,前头那些人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大惊小怪,弄得人仰马翻。”希希心里本就憋着一肚子气,听得表姐如此一说,愈觉气不打一处来,便劈哩啪啦如洒豆子一般倒了出来。
“哎哟,小姑奶奶,我这招谁惹谁了,早知道你们家比我家里闹得还鸡犬不宁,我才不来这里点眼,省得自讨没趣。”
冯表姐其实也憋着一肚子委屈,本是来找希希拿个主意,却撞在表妹气头上,合该让着点,可她管不住自己,心里就是极明白,嘴上也要争个赢。
眼见表姐气得脸红脖子粗拔脚便要离开,希希连忙拉住她,陪笑道:“好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这一走,这家里就更没一个人跟我亲,我这心里难免嫌烦。”
“前头那些人说到底始终是你的亲爹亲娘,作父母的就算有不当之处,也断没欠了子女的。”
“我没说他们欠了我。”
冯表姐闻言*顺了口气,这才又坐了下来,青葱玉指戳在希希的额头,叹气道:“玉儿,教我怎么说你好。”
希希自幼在祖父与祖母身边长大,直至将笄之年才回学士府与父母团聚,彼此之间分明极其陌生,可姨父、姨母却浑然不觉。
特别是姨母爱女心切,以希希是她的亲生女儿,总是挑三拣四处处严苛,从来不曾细细思量隔着的十六、七年的鸿沟。
希希自然与父母越发生疏,只与祖父祖母亲近。
偏希老太爷与希老太太先后着跟着走了,希希只觉失了依靠,常常思念含悲……为了安慰表妹,冯表姐便问了祖中老人,将寄托哀思的方法告之表妹,听说飘摇的纸船能将人的思念带过忘川水,度过奈河桥。
但她没想到表妹竟将去清溪江放纸船,当成隔三差五的习惯,并且从不告诉任何人,连贴身丫环也不带,这不是让学士府上下一干人跟着担心么?
“至少,你总得带个人在身边好使唤。”
听得帘栊一阵响动,却是希希的贴身丫环坠儿捧了茶盘进来,木榍清露配玫瑰酥饼,俱是她素日最爱吃的甜点,那坠儿含笑说道:“今儿这玫瑰酥饼是夫人特特命橱子做的,都是从园子里新掐的花儿,闻着可香了。”
希希洗了手,正欲掰一小块送入口中,忽留神一瞧,那揉在酥饼上的酿玫瑰花瓣红得如血滴子一般,当下大吃一惊:“这是不是老太太从前养的那几枝?”
“对呀,夫人说这花儿最香,掐了做饼可好吃了!”
“出去,我这里不劳你伺候,”希希将茶盏一摞,一碗清露俱泼在坠儿的裙子上,见她眼红红就要哭,便连推带搡撵了出去,“摧了我的心肝还来讨我的巧,你既这样伶俐就上前头伺候去。”
坠儿这时才明白过来,隔着窗户低声唉求:“都是奴婢糊涂,该拦着夫人不掐那花儿,当时,听夫人说的有来有去,只当是要讨小姐喜欢……”
“知道我为什么不爱带着她了罢,”直至此时冯表姐方明白,于希希而言,学士府里就没一个人信得过,她这一颗心全留在老太太、老太爷身上。
可这些人,毕竟不能陪着她一辈子呀!
她怎么就不明白。
冯表姐原还想张口再劝,又见希希顾着心疼老太太养的那几枝玫瑰,心知她认死理,便也不再劝,这才将话锋一转,表明了来意。
“原来表姐就要入宫选秀,可是我记糊涂了,总以来这是还早的事儿。”
“什么入宫选秀!”
冯表姐却嗤地一声冷笑道:“我算哪门子小姐,太医的女儿,是皇家的奴才,女孩儿家到了我这年纪,说的好听是选秀,说的不好听是弄了进去伺候皇上的三宫六嫔。”
原来表姐是在替将来犯愁。88
她这表姐不论德言容工,样样都是出类拔萃,是帝都有名的四全姑娘,若是出生在候门相府,必定是十二抬大轿抬了进宫做皇后的命……
希希忽然有些感怀自己的身世,到底有一个学士父亲,就是再不亲近,却也是诗书礼簪之族,同样入宫选秀,不是选在君王侧,便是指婚给宗亲贵族,确实是同人不同命。
“表姐――”希希同情地望了冯表姐一眼,腹内一腔劝慰的话掂量来掂量去好半晌,方道:“我明年也逃不脱选秀的命运,都是见不得人的去处。”
“是见不得人的去处,只是同人不同命,妹妹你就等着当主子娘娘,再不济也是王妃诰命,而我就等着伺候妹妹或者同辈的世家小姐,处处看人脸色,处处受人拿捏……”
并不是她妒忌希希,见不得人好,而是冯表姐每每想到自个儿要像丫头一般低三下四的伺候同一辈的姑娘小姐,便如芒刺在背。
心比天高,却生得轻贱。
冯表姐想要改变命运,这才来学士求希希。
“表姐的意思是要我父亲收表姐为义女?”见冯表姐郑重地点了点头,希希笑道:“这有什么难?你向他们张口呀!”
冯表姐:“可表姑父与表姑妈的意思是得问过妹妹你。”
希希自是点头:“这还消细说么?我当然是愿意的。”
“那你就跟我去前头听回了他二位。”
冯表姐闻言自是喜出望外,连忙挽起希希的手就打帘子往外走去,出了绣楼,穿过学士府小花园,临近立着一道落地屏隔着的轩室前,希希才回过神来,忽然冷笑道:“我算是听明白了。”
真没想到爹娘竟是这样藏奸,原来是要她张口去求,卖个人情予她,想了想,有些不甘道:“表姐,你是知道的,我跟他们根本就不亲,这样去求他们俩,将来这还怎么处?”
“我可是从小跟你一块儿长大的表姐,”冯表姐见事已至此,希希还顾着几分薄面,自是气不打一处来,难道,为这所谓的面子,还抵不过她的终身幸福么?
“好好好,你且等着,我这就进去,”纵使心里再为难,为了表姐,希希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母亲的厢房极其敞阔,却又不乏精致,迎面南窗的炕头下铺着禄福寿喜四字大迎枕,彼时父亲坐在炕上正手把手的教幼弟希珏描红,母亲则拿了绢子时不时替希珏汗。
他们三个才是一家,而她,是多了出来,从来就不受待见。
还是弟弟希珏眼尖,见是希希,连忙掷了笔,挣脱开父亲的怀抱,直往希希怀里钻:“姐姐,你来了。”
希希的双亲对视了一眼,这才整衣端坐,挪了一个位置出来,希希并不挨着炕头坐,而是拣了门前一张花梨木的小圆凳坐在上头。
希珏年纪极小,只六、七岁,十分粘希希:“姐姐怎么很少到上房来呀!我一个人怪闷的,要是姐姐能常过来陪我一块儿玩儿,那该有多好。”
希希才要说姐姐这不是来了么?
没承想希夫人张口便道:“你姐姐要是没事,是断不肯来上房的,这叫无事不登三宝殿。”
一袭话堵得希希面红耳赤,益发张不了口,这便是她的母亲,一个伶牙俐齿极其厉害的夫人,有时,她甚至于有怀疑过,她是她生得么?
还是她是被拣了来的。
但她却又是她生的,母亲这远山眉、丹凤眼,活脱脱的传给了她,所以刻薄起她来,从来打着你是我肚里落下的一块肉……不留半分情面。
“好了,好了,难得玉儿肯来,你也不问问她想说些什么。”还是希大学士,到底是斯文人的作派,在希希看来,虽然有些陌生,却也不是那么难以亲近。
希希:“是为了冯表姐一事来的。”
希大学士:“我跟你母亲都很心疼你表姐,只要你愿意,我们都照办。”
希希见父亲满口应允,点了点头便要辞出,希夫人冷不防冒了一句:“瞧见了没?这丫头有多不懂事,没一个谢字也罢了,在上房坐不到片刻就拔腿要走。”
见希大学士一脸沉默不吱声,希夫人又提高了声音:“难不成这屋里有老虎不成。”
希珏这时忽然仰起脸,天真地说道:“宅子里的人都说姐姐怕娘,如见了母老虎。”
这下可好,希珏本是童言无忌却如捅了马蜂窝,希夫人终于按捺不住上前便拽住希希,挥泪如雨:“自我回来后,哪日不是好吃好喝将姑娘当菩萨供着,偏姑娘一个不高兴就拿脸色给我看,我这亲娘老子,比人家后妈还不如,竟成了母老虎……可我这做娘的若不守住你父亲,你们姐弟俩能有今天?”
希大学士越听,越觉这话有些不是滋味,十分挂不住,也跟着下了炕,上前去劝希夫人:“在孩子跟前,你都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没胡说,”希夫人见希希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进去,情知,这回又将话说重了,怎么每回跟女儿说话,总将话说差了。
世人都道是母女连心,可她们这一对母女,上一世里是不是有仇,总不跟她亲。
冯表姐听到吵闹声,连忙从一旁的偏厅走出来,才要劝上两句,希夫人指着冯表姐道:“瞧瞧你表姐,哪样不是人尖,不论容貌长相还有心思,亏你白生在这学士府了,你呀!就这死性子,等着吃亏罢!”
“罢罢罢!这家里真是住不得了,左不过你们三个嫌着我一个,”希希眼瞅着冯表姐来劝,便趁空摔开希夫人的手,头也不回便往自个住的屋子走去。
“玉儿,莫跟你母亲使意气,老宅子没几个人,住着荒。”还是冯表姐了解她,一心一意想搬回老宅子,既然她都知道,希希便不搭理,径直开了箱笼,翻箱倒柜收拾衣裳。
“我本想接你去我家里住几日,但你是知道的,自我娘去逝后,我爹娶了那个小妖精回来,没一刻安心,若你不嫌我烦,我便搬去陪你住几日。”
“表姐――”希希闻言这才伏在冯表姐的身上,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冯表姐叹了口气,一面打发丫环替希希拎包袱,一面劝道:“唉!今儿也真是为难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最亲近的人往往伤彼此最深。
马车载着希希与冯表姐摇摇晃晃出了学士府往城南走去,希家的老宅子便位于渡桥头不远处的湄坞,希希因堵的慌,便掀了车帘,彼时一阵细雨夹杂着飘落的梨花吹了进来,沾湿了薄薄的春衫,一片凉意,她不觉惊叫了一声:“我的伞不见了。”
“你别总一惊一乍的吓唬人,”冯表姐虽觉出这一趟门达到了目的,但当中总是七拐八扭弯不顺遂,正想清清净净理一理思绪,却为希希这突然其来的一叫惊了下。
“停车,停车,我要去找我的伞。”冯表姐晓得希希是那种说到便要做到的性子,只得跟在希希身后,陪着她瞎胡闹:“不就是一把伞么?我送你十把成不?还是杭绸织的。”
“凭你一百把、一千把也抵不过这一把,上头有老太爷亲笔提的字,是他老人家临终前写给我的。”
“我说呢!又是老太爷的,还临终前……”那么沉重,冯表姐开始有些能够体会希夫人的心情,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如老太太、老太爷两个有份量。
希家老宅子是一座三进的四合院,寻常的大户人家,并无特别之处,只因希家老太太是南边的人,四合院的围墙俱饰以苏式彩画,极其玲珑雅致,在湄坞一带颇有名气。
希希打小便生长在这片四角围合的天地里,无论是蹒跚学步,还是呀呀学语,她每每张口唤的都不是亲爹亲娘,而是老太爷、老太太……若非是亲身经历过,旁的人很难体会他们祖孙之间那份隔代的亲昵。
但是冯表姐却懂得。
记得她的生母去逝后,希老太太担心她受委屈,隔三差五总将她接了过来,童年有大半的日子是与希希一块在这老宅子度过的。
一个月过去,她见希希每每忆起那把红油伞总是耿耿于怀,心道劝也是白劝,又寻思着这两日她得进宫到内务府递选秀名牌,不如就让希希陪着一同起往,顺道散散心:“走,陪我进宫。”
希希歪在香枕上摇了摇头:“我哪儿都不想去,就想跟家待着。”
冯表姐索性将藕荷色的绸被一揭,突然其来的凉意冻得希希瑟瑟发抖,她不得抱着胳膊坐了起来,铺天盖地的衣裳便如雨点一般飞了过来,落在绣榻上,却是冯表姐强逼着她梳妆打扮,有些霸道不讲理,可她喜欢被亲近的人管束着。
一直以来,希希都是那种很孤单,也很被动的人。
因为从小父母不在身边,老太爷那时还在任上,老太太又有操持不完的家务人情,虽然极其疼她,也只能在她晨昏定醒那刻,陪着她多说一会儿子话。
她便习惯了等待、习惯了被安排。
也仅限于亲近的人。
就算如今老太爷和老太太先后走了,亲生父母显然被排斥在外,于是,冯表姐于她而言便是最亲近的人,虽然很不想去,但一想到过不了多久冯表姐也要离开她进宫,便强打着精神陪她入宫。
待希希姐妹二人坐上华盖香车,听得坠于车壁的马头檐铃叮叮当当发出清脆的碰响声,冯表姐一路忐忑,踌躇不安;希希则鼻塞声重,想是有些受寒,但因此时尚未发热,还如常人一般,便握住冯表姐的手,宽解道:“表姐就不必担心了,父亲既然都应承下来,今儿必将你的名牌列入士大夫家小姐选秀的行列。”
“承你吉言。”
马车在大瀛宫腰门前供车马出入的庭院停了下来,早有内务府派来的宫人在朱漆的宫门前设了围屏,置了案几,摆着两只大盘,其中朱漆的大盘搁着士大夫家小姐的名牌,略小一圈的填漆托盘则搁着出生于内务府的医科、工科等小姐的名牌。
适有六局封书尚宫执笔问冯表姐道:“你是哪家小姐?父亲是谁?官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