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勒回头,目光中有一丝惊奇,不过,很快被平静掩盖了去。
“我妈妈才没有那么有耐心!就算是她想第二天让我惊喜,也会忍不住说第二天会给我个惊喜,而不是只字不提。可是,那天晚上,我们电话讲了很久,妈妈却一点没提及!这很奇怪!”
成辛越想越进入状态,一抬头,看到余勒目光深沉,正怔怔看着自己。看他,根本没有开动脑筋的迹象。
难道?成辛忍不住想,自己后知后觉的这些,他早就想过?
“别想了。”余勒说,声音一如表情,盛满温存。
“你已经想出原因了?妈妈是通话结束之后才临时起意来学校的,是不是?”成辛不免激动。
“别想了。”余勒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又道。
成辛升腾起来的希望,就在余勒的谜之微笑中炸裂、破灭。她想起来了,男人的梦想清单中,并没有持之以恒地深爱一个女人这一条。
她得到了他5年的爱,不应更贪心。
成辛不再激烈思考促使妈妈不远千里来学校的原因,她一条腿自然弯曲,叠在另一条腿上,手撑席面,同样微笑而平静,于光线昏暗的寝室内看着余勒:“那么,告诉我吧,你跟她达成了什么协议?”
“谁?”余勒像是突然惊醒,突兀地提高音量。
“我妈妈。”
“……”余勒看着成辛。成辛距离他,不过是一臂之长。搁以前,就是微微一探身,顺手捞进怀里的最好距离。
“不要想了。”余勒摇摇头:“没有。”
成辛努力保持镇定:“我妈妈这个人,是个扔个快递盒子都会谨慎地将上面的收件名姓名、电话和地址戳个稀巴烂的人,她会无缘无故给你我家的地址?她的姓名?她的电话?”
“也可能是出于对我的补偿。”余勒回。
“她补偿你?怎么也应该是你补偿我吧?”成辛忍不住嘴角抽动。最后受伤的,分明是她!是她正在深爱中,却被人强行掐断。
昏暗中余勒似乎脸色一变,待成辛欲仔细观察时,余勒又是寻常平静温和的表情。
“有劳你再想个理由呗?”成辛摒着一口气,这次打定主意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余勒有些坐不住了。
明明是六月,他却寒意阵阵。好像半个月前高烧一场中,有未扑灭的余烬在复燃。
余勒按住身旁的学习桌,梦游一般起身:“不早了,我明早来看你。”
成辛目送他离开,赌气转过头,两行眼泪划过脸庞。
她就是难以相信,余勒的梦想清单里,没有她!
那天,她打电话给老爸,询问他老妈为啥跑过来劝她毕业就分手,老爸口不能言,只剩下顾左右而言它。
“妈妈给我定的娃娃亲的那家人找上门了?”成辛脑洞大开地问爸爸。据妈妈讲,她怀着成辛的时候,她的二十年没见面的老同学神奇地去同一家医院产检,两个人因为孕期相近,相谈甚欢,最后自顾自指腹为婚,约定要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就结娃娃亲。
结果,还真的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成辛是告诉家人余勒的存在时才听到这个故事的,倍感惊悚。
妈妈一脸悲痛:“老同学转瞬又消失了二十多年。”
成辛小拳抚着胸口:阿弥陀佛,幸亏幸亏。
妈妈如此热情不远千里来劝毕业就分手,莫非是因为当年消失的老同学又神奇地出现了?
还好,爸爸明确否认了这种传奇:“你可真能想!没那回事儿!”
“那么,妈妈为什么这么认真而执着地劝我分手呢?”
“你多心了。并非这会儿才认真而执着地想劝你分手,你妈妈一直不喜欢余勒,一直在暗示你应该分手。主要是你领会能力太差,悟性不足,这不是把你妈妈的耐心耗尽了嘛,所以,趁着出差,索性把话跟你挑明。”
“……”成辛站在寝室门外,目瞪口呆。
妈妈一直对余勒有微词是真的,不满意却是从来没有的。妈妈是认可余勒的,尤其是知道他聪慧过人又心思纯正之后。
而微词与不满意,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否定。
“爸爸,不诚实的爸爸不是好爸爸!”
“呃……乖女儿!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赶快弥补,现在跟我说实话还来得及。”
“还不是因为你妈妈,你妈妈她,她,她……不想你远嫁!”老爸吭哧吭哧终于说出了隐藏的答案。
成辛挂了电话,推开寝室的门,直面假装没有凑近门偷听遁走中的老妈:“妈妈,余勒可以申请调到我们生活的城市工作。”
成辛看到妈妈花容失色一瞬间。大概没想到同盟这么快被攻破吧。她想。
妈妈很快莞尔一笑:“傻妞!你当我怕你远嫁?no,no,no,你就是嫁到国外,我都不会说声‘不’。我真心觉得,他其实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爱你。我不愿意看到我辛辛苦苦养了二十多年的宝贝,被别人随意轻贱。好男人还是有的,我陪你一起找啊。”
“妈妈,余勒是爱我的。对此我确信无疑。”
“所以,来跟我打赌啊!说服我!证明给我看!让我相信他是爱你的!”妈妈眼冒精光。
成辛不由觉得自己似乎落入了圈套。
然而细想一下,她笃信余勒是爱她的。于是,答应。
“慢着,”妈妈竖起被爸爸呵护得甚好的食指:“可不是你让他跑过来说他爱你就算他爱你,而是,我跟他先谈话,谈完之后,他若还能跑过来说他爱你,我才服!”
“你跟他谈什么?”成辛一半好奇,一半忐忑。妈妈向来鬼主意多,当年是出了名的鬼灵精怪。
“自然是诱惑他呀。”妈妈妩媚一笑。
成辛鸡皮疙瘩起一层。这话听起来很有歧义呀。
妈妈嘟起嘴巴,挽上女儿的一只胳膊,用手指朝她鼻尖轻轻一点:“傻瓜!我用梦想,用野心,用功名利禄,用三千弱水诱惑他!”
成辛略略松口气,同时撤掉脑海中妈妈的不良形象。
“同时,”妈妈露出难为情,“我还需要委婉提醒他,我的女儿,一不善于交际,不能为他打通夫人圈;二不善于持家,不能买烧洗勤劳能干如女仆;三有个挑剔又护短的爹妈,受了委屈娘家人多半是不讲理的。”
一腔抵触情绪的成辛,忽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妈妈。
妈妈原来是担心她婚后受委屈!
怀着这样的预判,成辛笑眯眯地将妈妈送到了与余勒约定的咖啡馆。
那还是连建区最高档的咖啡馆。
没办法,妈妈被爸爸宠得很矫情。残旧、破败、将就,可入不了她的法眼。
成辛站在咖啡馆外,想得最多的是,好心疼余勒行将埋单的两百块啊。
她一边往图书馆走,一边臆想着妈妈费尽口舌,斗智斗勇,为她婚后谋取福利的情形,不由噗嗤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