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裁人,成辛自感岌岌可危。
建筑设计公司,如果要裁人,第一个裁的肯定是边缘性人物,譬如刘堂可欣和她。刘堂可欣是有腿可抱的,她就悲催了。何况她现在的工作量,确实算不上饱和。
江森在商伯年办公室里闹了半小时,摔门而出,脸色暗得几乎拧出水来。刘堂可欣在座位上艰难地坐了一会儿,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朝4楼西北角移去。
小邵等不及,早已去了三楼。瞅准时机,成辛起身去敲商所的房门。她的背包、围巾还在商所那里。
听到一声“进来”,成辛小心翼翼推门而入。
吃早餐时妙语横生的冷嘲热讽——是的,她对商所把她叫出去应酬耿耿于怀——早已被她自发清理干净,呈现在商所面前的,是一张甚至带点讨好意味的笑脸。
人在屋檐下啊!成辛想起来自己的落户材料才刚刚提交上去!
商所坐在波峰后的椅子上,丝毫看不出情绪有过波动。跟江森隐约可闻的争论,仿佛是成辛虚幻出来的。他见成辛进来,嘴角现出一抹笑意,随即起身打开身后的柜子,拿出成辛的背包和围巾。
默契!
成辛赶紧快步上前去接,准备拿好就麻溜走人。商伯年却一背手,将东西藏在身后。成辛看得目瞪口呆,心也跟着惴惴不安起来。
莫非此刻要开口谈工作?
接着完美过度到裁员?
果然,商伯年开口:“如果刘堂可欣的工作让你来做,你觉得……”
因为太紧张和强烈的自我暗示,成辛直接听成如果让刘堂可欣接手她的工作怎么样?有这么伤人的裁员谈话吗?成辛笑不动,又觉得哭太幼稚,不自觉嘴巴下垂,眼睛里盛满哀愁。
“怎么?不屑于?”商伯年开口询问。
成辛内心滑过疑惑。不屑于回答?商所也太看得起了。她哪有那种高傲,她很怕在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好不好!
“那好吧。”商伯年耸耸肩。他把背后的背包和围巾递给面前的成辛。成辛疑疑惑惑地接过,越走脚步越重,都手搭门把手了,忽然转头:“商所,你最开始说什么?”
商伯年:“……”
商伯年把最初的话重复一遍。
“所里要裁掉刘堂可欣?!”
“公司经理人会议上,说行业不景气已经确认,允许各个所酌情不超过5%的裁员。但是,我们所一时半会并不打算裁员,想看看能否熬过去。”
“那让我接手她工作是因为?”
“我打算让她去做江森的秘书。”
成辛内心豁然开朗。一定是江森不惜与所长争吵才争取来的吧。若是不答应,所长一定会很为难吧。成辛三下五除二思量个遍,虽说自己对琐碎的行政真心不敢兴趣,还是决定咬牙应承下来。
“好。我答应。”
成辛怀着士为知己者死的豪迈情怀,铿锵道。豪迈完看商所面含微笑,心情很好的样子,忍不住伺机八卦:“是江森总监要求的吗?”
“恰恰相反。他吵着闹着要拒绝。”商伯年依旧露着迷人笑脸。
成辛额头黑线三五根!
所以,她这是介入办公室政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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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去,商伯年的调岗通知通过总部人事发了下来。刘堂可欣喜不自禁,欢快又马虎地与成辛交接,搬去了江森的办公室门口。
据说江森一下午都没有出办公室的门。
成辛一个头两个大地整理刘堂可欣留下的资料,下班了也不自知。面对桌面上的一团乱麻,她想,反正回家也不过是和那仨老伙计多吃一顿饭,不如趁热打铁,一次性理出个头绪。
在建筑设计公司加班,丝毫察觉不出自己在加班。因为每一个工作间隙抬头,都能从各个角度看到一溜的后脑勺或侧脸。
7点钟,大师收工。
大师是出了名的不熬夜。不过,没有一个人嚼舌头,因为海量的工作量,他愣是有本领在上班时间内干掉!
7点半,成辛伸了个懒腰。
决计加班的建筑师们吃过晚饭、散过步,才正式进入晚上加班的状态,成辛的整理工作终于理出头绪,看看时间不早,准备打道回府。
“还没有吃晚饭?”从办公室里踱步出来的商伯年随口问了一声。
“嗯。这就要走了。”成辛随口回。
整理好桌面,关机。要下楼,才发现商伯年立在楼梯口,手里端了个纸杯,正朝她打量。仅只是出于惯性,成辛抿唇笑笑。
商伯年便也一笑回礼。
成辛擦身而过,自顾自往楼下走。都走了三层了,才发现身后不紧不慢跟着一个人。成辛下意识回头望,正对上商伯年的微微含笑的目光。
“我也没吃晚饭。”他说。
成辛赶紧扭回头。权当没听见。她这个人,别的优点不突出,唯独特别不喜欢拍马屁。下班之后,领导这种生物,有多远,离多远。
“你也没有吃晚饭。”正在成辛准备拔腿快走的时候,商伯年悠悠又说道。
成辛仍旧不接话,只暗中加快脚步。
“成辛!”商伯年索性放大声音,大喊一声。
成辛十分不情愿地回头。
“你没有打卡!”商伯年手指着上下班必按的玩意儿,一副快感激我的表情。
成辛讪讪的,灰头土脸又跑了回来。
商伯年就站在打卡机前,趁着成辛近在咫尺,低声道:“你的头发上粘了一粒米粒,你不知道在哪里,我帮你取下来,所以,可别乱叫,诋毁我大所长的形象。”
成辛愣神的期间,商伯年抬起手,很小心地在成辛的头上摸了一摸,撸了一撸。成辛正诧异,商伯年将手摊在成辛面前。他的手心里,果然躺着一粒饭粒。
成辛惊得嘴巴都合不上:“我,我中午吃的是面条呢!”
啊。商伯年暗叫一句。他能承认是因为无意中瞥见小白在内街,才跟着成辛下班演戏的吗?不能!更不能承认饭粒是从自己的袖口上抠下来的!
“哈,也许是隔壁桌不小心蹭上去的。”商伯年抬眼,透过玻璃幕墙,仿佛看到内街路灯下的小白,脸上的笑容越发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