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这边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这些人都站在河道两边翘首盼望着里面的人出来,整个河上都浮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把河水都映照成了五颜六色。
河道中央一条挂着缤纷彩带的花船,船上几个侍卫站在甲板上,厚厚的垂帘挡住了船舱,从外面看不真切,那些男人的目光此刻就炙热的对着那隐约晃动的帘子,仿佛能从眼睛里攒射出火焰似的。
阮眠眠她们没有继续靠近,而是下了马待在一颗大柳树后面静静的看着。
阮眠眠青绿色的纱裙太过耀眼,尤其是这场合又奇怪,竟然没什么女孩子在场,所以段言解下身后的黑色披风把阮眠眠整个人裹了起来,披风围拢好之后果然遮住了她的身形,不仔细看的话就像是个身量纤纤的小少年。
只是这柳树下不只是站着阮眠眠和她的侍卫,还有个眼神怯怯还似乎在盼望着什么的老婆婆,她头上包着灰色头巾,满脸褶皱沧桑,后背都有些佝偻,拄着一根破木头做拐杖,另一只手里挎着个柳条篮子,篮子里是几个干硬的素菜包子。
阮眠眠试探着往她那边走了一步,那老婆婆盯着花船的眼睛猛地发现了身边的这群人,瑟缩着往后退了两步,又见阮眠眠围着一身黑斗篷,后面的人又都是一身铁甲的士兵装束,哑着嗓子问道:“各位军爷,是来调查我女儿失踪的事情的吗?”
一边说着,她几乎要干枯的脸上都流露出一种奇异的光彩,就连弯曲的脊背都挺直了几分,忽然普通一声跪坐在地上,喃喃道:“我就说,我就说嘛,官府不会不管的,我女儿能找回来的,她可是神女,过了年就有一门好亲事了,怎么能不给我送回来呢!”
阮眠眠见这老人神智虽不太清醒,可说的话句句都离不开这祭祀和神女,她与段言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段言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老婆婆您好,我是汝梁城的侍卫长,特地来帮助你的,不知你能否把你知道的情况和我们到一边详细的说一下,我们也好快些办案。”
阮眠眠带着其他人也走到一边,那老婆婆忙不迭的跟着她们到了稍微远些河边看不到的地方,段言先拿了一张阮眠眠没吃的烧饼递给婆婆,这才让她坐下。
“小伙子,我们这每年都有个祭祀河神的传统,人们都说河神爷要是不祭祀,那是要发大水把所有人都冲走的,所以要选整个城里最漂亮的贞洁女子充当神女,主持这个祭祀。”老婆婆仿佛回想起许久以前的事情。
“三年前的河神祭祀前一天,我女儿去城里赶庙会卖包子,可是她到了半夜还没回来,我们都以为她和从前一样在城里客栈过夜,谁知第二天早上我们等来了县衙的官差,他们说我女儿被选为神女主持祭祀了,只要主持一天,就给我们十两银子。”老婆婆抹了抹泪。
“我那个当家的爱财,立刻点头应了,拿了十两银子,可是后来我的女儿小英再也没回来,我去县衙问,他们之说没听过这个人,更不知道神女在哪,后来我那当家的跟别人跑了,就剩下我自己等女儿回来,每年都来看,这不一直等到现在。我去县衙报官,他们不理,我自己来这里,他们又不让靠近,也不知道我那可怜的女儿是死是活啊!”
阮眠眠两只手都攥成了拳头,没想到这高苑的官员竟然强抢民女,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把百姓逼成这个样子。
“老婆婆,既然每年都要选神女,那您知不知道其他神女现在是什么情况呢?孩子丢了他们家人也不找吗?”段言还是冷静一些,继续安抚着老人,希望问出更多东西。
“找,怎么不找,东边村子里有户人家也是穷的叮当响,后来女儿被选作神女一去不回,那户人家都找疯了,可惜什么都找不到,后来那家人也心灰意冷了,搬进汝梁城里去了,离开这个伤心地。”
“可是我见这里似乎没有其他女人来参加,是有什么说法吗?”段言追问。
“那些官老爷请来的风水先生说女人属阴,男人属阳,水又是极阴的东西,所以这一天女人不能靠近祭祀,不然要招来祸水的。”
阮眠眠冷哼一声,低声道:“都是骗人的把戏罢了,水势涨幅每年都是没有定数的,谁能保证年年风调雨顺,若是女人真属阴不能靠近,那又为何选个神女主持祭祀?”
段言稍稍做了个手势制止了她,又转身向那老婆婆道:“您先回去吧,把您的住址交给我的属下,若是有什么消息我们第一时间告诉您。”
派了两个侍卫送了老婆婆回家,阮眠眠和段言一时间相顾无言,这件事看来已经继续了很多年,想要止住又怎会那么容易,而且江心月和穆如清还不知道现在境况如何,他们更是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正当他们听完了故事一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听得花船那边一声惊惧的大叫阮眠眠抬眼看过去,就见一个穿着绸衣带着瓜皮小帽的富家子弟张牙舞爪的从花船船舱里钻出来,连滚带爬的往船头上躲过去。
见到这样的变故,阮眠眠给段言使了个眼色,她则带上兜帽把自己全身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然后重新上马,一行人到了河边。
围观的百姓乍见船上那人突然失常本就有些惊慌,此刻见一队官兵纵马疾驰而来立刻让出一条道路,阮眠眠他们毫无阻拦的到了河边。
阮眠眠他们刚才也听了这祭河神仪式最重要的便是神女,神女不出现在大家面前,只是待在花船上的船舱里,但每个人都可以单独进去接受神女的祝福,只是每个人需要缴纳一些钱财,这规定实在是奇怪的很,阮眠眠他们不得不格外注意。
从刚才的时辰看,估摸着这个突然发疯的男人应该是第一个进去接受祝福的,只是不知道里面出了什么事情把他吓成这样。
阮眠眠走在最前面,段言紧紧跟随在后面,剩余的侍卫也都训练有素,立马分散开来控制住了局面。那边花船上维持秩序的贼眉鼠眼的管家立刻陪着笑迎上来:“诸位军爷,今日也是来求祝福的吗,您几位先请?”
徐管家嘿嘿一笑,朝着阮眠眠递了个暧昧的颜色,看的斗篷下的阮眠眠一阵鸡皮疙瘩。那边发疯的公子已经被几个护院联手制服了,好歹没让他跌下船去,不能动弹之后他还低声嘟囔着什么“鬼啊”“害怕”之类的。
阮眠眠故作冷漠,也不理会一脸谄媚的徐管家,只侧头往那疯癫男子那边看了一眼,段言会意,开口呵斥道:“这人怎么回事?爷几个从汝梁城大老远的来了,怎么一来就看到这个?”
“军爷息怒,都是这小子故意使坏,不妨事的,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您要是想见神女进去见就是了。”徐管家拿袖子抹了把冷汗。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便陪着我们少主进去看看,还不让开?不许靠近!”段言一副忠心护主的豪横模样,伸出手在一侧护着阮眠眠弯腰进了船舱,另外两个侍卫立刻堵在门口,徐管家只好远远站着,望着侍卫手里亮闪闪的银刀不敢上前一步。
徐管家方才也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事,这男子本来高高兴兴的交了钱进去,可是没过多久就哭喊着要跑出来,徐管家还以为里面神女醒过来在闹,没想到进去看了看,神女还是安好的躺在床上,并无异样,也没有醒过来的迹象,然后阮眠眠他们就到了,来不及思虑很多,徐管家现在只想把这些汝梁来的士兵打发走了再说。
再说阮眠眠和段言进了船舱,这船舱里不知点了什么熏香,浓烈的让人头晕,闻了之后止不住的暖意涌进心口,让人特别不舒服。船舱里东西不多,只有一张最显眼的雕花床摆在正中间,床上似乎有个女人正睡着。
阮眠眠正要过去一探究竟,却听得头顶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眠眠?段言?你们怎么来了?”
抬头望过去,阮眠眠便看到头顶房梁上江心月和穆如清正一边一个挂在那里,双腿盘住房梁,面朝下脊背紧贴着房梁,正笑嘻嘻的看着她。
阮眠眠赶进往旁边侧了一侧身子,江心月托着穆如清一前一后轻轻落了下来,不得不说江心月的功夫确实是好,就连拖着一个人落地都没有一丁点响声,就好似自己没有重量似的。
“月姐姐,穆大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阮眠眠惊喜出声。
“我们还想问问你怎么和段言在一块呢,你怎么逃出去的?”江心月仔细看了看她,确认没什么差错之后才松了口气。
阮眠眠快速的把自己的遭遇和出逃的过程告诉了二人,说完之后阮眠眠忽然一拍脑袋:“糟了,陆归还带了兵杀到县衙去了,找不到我恐怕着急之中要惹出大乱子,这边处理完之后咱们赶紧进县城去找他们。”
“靖书郡主,方才那人为何惊吓到神志不清?恐怕也是二位的手笔吧。”段言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