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别高兴得太早。”这人露出一丝极不易察觉的阴笑,便不再理会我们,将门外拴着的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牵到他主子跟前,将缰绳递了过去,见他主子的狐裘滑落了几分,露出一段清晰的锁骨,便自作主张的双手抄上去想帮他把狐裘裹紧,他本就身形高大,慕容冲的身高据目测大概也该有一米七八,仍是比他矮半头,身形也瘦削单薄得多,如此一对比,竟衬得慕容冲柔弱清冷,女子气十足了。
也不知这人是哪根筋搭错了路,将他主子的狐裘裹好后竟还不放手,呈了环抱住的形势,我正想说不妙,果然听一声脆响,慕容冲已把他手下的虎口处拗脱了节,那人忍着剧痛不敢啃声,连忙单膝跪地。
“谁允许你碰我了?”慕容冲目光泠泠,脸上尽是杀气和嫌恶之情,“下次若还敢用你的脏手碰我,我便砍了它。”说完踩着那人的背脊登上马背,披风一扬,就要策马离去。
我又急又气,想要挽留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本来我治他的伤他付我一箱黄金,我们算是银货两讫了;想要冲上去追随他更是没有资格,现在的我对于他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就这样追上去算什么。可是我拼着命地不惜穿越千年来找他,不就是为了跟他在一起吗?如此匆匆一面便要离别又有谁会甘心?
“慢……慢着”我终于鼓起勇气,只想着能多跟他说一句话多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怎么?”他漫不经心的回应。
“这个药……你拿着,这是我自制的天霜解毒丸和九花清心丸,对清理你身上的余毒和瘀伤十分有好处……若是平时不小心中毒用这些天霜解毒丸也是可以暂时镇住的……”说到后面我的声音竟然有几分哽咽了。
“看来这药定是用龙肝凤髓合了瑶池仙露制成的。”
“怎么说?”
“若不是这样,怎会把你心疼得直掉眼泪。”
我经他这样一说,忍不住“噗嗤”一笑,想不到这个时代的容翀竟然还会讲冷笑话。
“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了。”他说完便不再看我,一勒缰绳就此扬长而去,他那一众手下也都纷纷上马追随而去,只留下阵阵尘土飞扬。
我还傻傻地伫立在那里,痴痴顾盼,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马耀走到我跟前来,将手在我眼前晃晃:“人都已经走远了,你这样望又有何意义?”
我瞥他一眼,嘟起嘴道:“我就爱望着,关你什么事?”
马耀道:“唉——你只是一时被那小白脸迷住了,此时不妨转身来看看我,兴许能醒醒神儿,我长得也挺好看的不是?”
他摊开了双臂,一袭青色缓袍被他穿得飘逸出尘,不得不说这人也极是俊美的,而且是和润温暖的男性之俊美,与慕容冲的阴冷魔魅之美截然不同。
“你确实也长得不错。”我发誓我说的是真心话,只是在此刻这种失落的情绪的包裹下,我实在是没办法掩饰自己。
马耀叹口气摇头道:“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小女孩为什么总是喜欢脸色阴沉的家伙,用你的话讲这是在装……装那个……酷,是吗?”
经他一说我呵呵大笑,他这两天跟我相处久了,学了不少现代流行词汇,用得也是敲到好处。
“他不是装酷,应该是真的冷酷吧!今天心情不好不上班了,你陪我去逛逛?”
马耀朝我躬身一揖:“遵命,我的大小姐。”
我们在市集上随便逛着,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想买些什么,只是心里烦闷得紧,若是继续这样心不在焉地憋在医馆里给人看病的话,非闹出人命不可。
马耀绝对算得上是最佳知心男闺蜜,一路只是静静地跟着我,也不太讲话惹我烦心,直到走到云锦斋,他便采取主动权将我拉进去。
云锦斋是蒲坂城最有名的成衣铺,衣服的布料都来自南朝晋国的江南一带,名为织花云锦,纺织耗时也倒罢了,难得的是上面的刺绣,不仅每一卷云锦上绣着不同的花样,用色鲜明,巧夺天工,且都是采用最繁复的双面绣,就是制成衣服之后正反都能穿,是以一件衣服之价不下百金,也只有城里的达官显贵才能穿得起,像我与马耀这种档次的,走进这种地方真是不合时宜。
我自然知道不论古代现代,服装店的老板乃至伙计都是先敬罗衣再敬人的,我这一身粗麻素衣委实寒碜得紧,就想拽住马耀赶紧离开,谁知那眼高于顶的女店主一见着马耀,忙不迭地迎上来,瞅着他一身如雾般的青衫上下打量,叹为观止:“公子的这身衣衫可是浮光流云帛所制?”
马耀不亢不卑地点点头:“正是。”
那女店主更加艳羡了:“剪裁可是出自晋国京城的锦绣天成?”
马耀不再理会她的追问,淡淡一笑道:“本公子相中了你们店里这件撒花烟罗衫,还有这条紫霞翠纹裙,你且带这位姑娘去试一试!”
女店主笑得鱼尾纹叠起:“是是是,这位公子真是有眼光!”不由我分说,大力将我拽到后堂去试衣服。
我发誓别说是在古代,就是在现代我都绝没有穿过这么美质地这么优良的衣服,烟霞笼罩般轻软软地搁在身上,混若无物,把这姿色平淡,身材平板的少女衬得清丽绝俗。
马耀也在一旁点头称赞:“果真适合你呢!店主,将这一套都买下吧!”
我忙拽他到一边:“你疯了,我们怎么可能买的起?试试过个瘾也就算了。”
马耀轻轻挣脱我,仍对那店主道:“多少银子?”
女店主道:“上衣五百两,下裙三百两,一共八百两纹银。”
我惊得直吐舌头,这个价钱够整个晏家大半年的开支了。
马耀仍是一副淡定从容的神态,从怀中掏出一颗浑圆润泽的大珍珠来:“这颗明珠产自徐州,这么大一颗至少也有百岁了,你且看看够不够抵这八百两?”
女店主连忙道:“够够够,公子这颗东海明珠最少也可值一千两呢!”小心翼翼地从马耀手中接过大珍珠,仔细把玩,爱不释手。
马耀道:“那你是不是还该倒找我两百两?”
我一听差点没当场倒地,心道:“这小子倒真是会做生意,一点也不肯吃亏的。”
女店主也够实诚,真是乖乖地找了两百两给马耀。
“花这么多钱就只为买一身衣裳,太也不值了吧!叫我日后如何还得清?”我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倒没想过要真还钱。
“你曾救我一命,还谈什么还不还的。”他微笑着拉住我的手走出去,“咱们还剩两百两,再逛逛去还要买些什么?花光再回家!”
女人心情不好就购物这个习惯无论在任何时代都是行得通的,也真的会让心情变得阳光美丽,既然有人肯做冤大头,我也老实不客气地大买特买,更何况这个冤大头又肯充当免费劳力,我还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呢?至于慕容冲,既然上天安排了我与他梦中相识今世相会,相信就不会这样草草收场,我一定还会再跟他相见的。
暮色将至,两百两一分不少的全部花光,马耀手中捧着的货品已抵至他的鼻尖,虽不过是些衣物首饰,糕点果品之类的东西,堆积起来份量自然不轻,这人却端的是勤勤恳恳毫无怨言,只是希望我今天高兴而已,令我不得不作想,说我这个前身没福气倒也不尽然,至少还有这么个丰神如玉的君子这么看重她,爱护她。
到了医馆门口的时候,我被一老一少的两个男子拦住去路,老的精神矍铄,少的目光炯炯,同是对我投以怨怼愤懑的目光,让我好生难忍。
“是你们?”马耀像是认识他们,显是激动之下身体晃了晃,两包桂花糖糕便跌落下来,我正要去抢住,那年少的男子却只是轻轻一转,右掌一翻,稳稳当当地将两包糖糕叠起接在手中,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干净利落。他本想把糖糕放回去,想了一下仍是托在自己手中,似是有几分尴尬且不知如何自处。
我心里更是疑惑重重了,却不知如何做计较,按道理这种身手的人自是不会贪图我两包糕点,但是既然接到物品为何不物归原主?
瞧着少年一副毕恭毕敬的神态,难道他不是不想,是不敢?
“主上身份尊贵,怎能为此奴仆杂役之事,还请将物品转交属下!”少年单膝跪在马耀面前,双手举过头顶,态度极为虔诚。
马耀老实不客气地将一干物品全部放置少年手中,用命令的口吻道:“你且将这些东西先送进医馆**拈花小阁二楼房里面去。”
少年领命,接过一堆物品径自往医馆中走去,行走如风,悄无声息。
另一位不怒自威的老者对我拂袖道:“你这个小丫头也太不醒事,怎敢让我们黄……黄公子给你作手下,这是欺……欺人太甚!”
“黄?他难道不是该姓马吗?”我一句反问,似乎偏离了老者问话的重点,堵得他几乎吐出一口老血,又是对我重重一拂袖。
马耀对这老者的态度倒是谦和,一改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模样,轻声说道:“冯老,您先别气,昨夜看到云霄光箭便知你们是要来迎我回去了,且先容我同‘我家大小姐’说上几句话,就同你们回去。”
我心中一凉:“怎么,连你也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