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龙来请孙一,几个重伤员想见力德尔爷最后一面。
孙一懊恼得不行,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他接受过的野外急救培训课程强调,外伤发生后的8个小时是急救的黄金时间:超过8个小时,伤口感染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
孙一二话不说,取了急救包就走。
林地间有一个用树枝和茅草临时搭起的围子,伤员被安置里面,由一个年纪大些的老军照料。
这老军姓姜,在军中战伤见的多了,就成了营中的“郎中”。
姜老军介绍,上午已经走了两个伤势重的,剩下的这几个估计是凶多吉少。
七八个伤员躺在围子里显得很拥挤,听说爷来了眼里都露出兴奋。
孙一让姜老军打开伤员的包扎。
伤员们基本上是刀伤,伤口整齐,止了血。营里早就没有外伤药了,姜老军用的是现烧的草木灰。
一个伤员小腿骨折,还被划开了肚皮,一打开包扎,一节肠子漏了出来。
看着伤员绝望的眼神,孙一心如刀绞,都是自己的错误决策导致的这一切!
孙一铁青着脸,抄起一只干净碗扣在伤员的肠子上,走出围子。
孙一打开急救包,里面只剩下三角巾,消毒药水、胶带和创可贴,药物和一次性外伤缝合针线都丢了。
孙一吩咐姜老军烧几锅开水,让人去取穿不成的旧衣服、针线和盐。
他要试一试,尽可能的挽救伤员。
孙一把旧衣服、针线、自己的瑞士军刀扔进开水里煮二十分钟;用自封塑料袋量了水和盐,配成大约1%的生理盐水,煮开十分钟再放凉。
孙一从最轻的伤员开始。这伤员伤在大腿,一条几厘米深的刀口,皮肉向外翻着,刀口里还有草木灰。
孙一不知道草木灰对止血有没有用,但是现烧的草木灰肯定无菌。
仔细洗了手,孙一用自封塑料袋乘了凉生理盐水,一遍一遍地反复冲洗伤口。
一般情况下,外伤消毒不是必须的,清洗就足以清除感染细菌了。
等孙一“感觉”伤口的细菌被冲干净了,他缝衣针弯成一个弧形,穿上线,让老军帮忙把伤口合上,开始缝合。
每缝一针孙一就打一个结,用瑞士军刀上的剪子剪断,再开始下一针。
一边缝孙一一边安慰伤员:“稍微有点疼,忍忍就过去了。”
伤员忍住了——平时这么大的伤口是要用铁烧红了烙的!那才是能活活疼昏过去!
贾道士惊地闭不上嘴——这肉被切开了,还能象衣裳一样再缝起来?
孙一的针线活不怎么样,甚至可以说豪放。
缝了十几针,孙一累了一头汗。
孙一用煮过的衣服撕成绷带,给伤员包扎。
姜老军问,“爷,要不要上点药?”
“你有药吗?”
“没有,只有草木灰。”
“什么都不上!每天用盐水冲洗一次,每天换绷带!”
下一个伤员伤在肩膀,骨头都露出来了。
孙一没别的办法,就是反复冲洗伤口。
洗不到的地方,甚至还用瑞士军刀扩大伤口。
缝合的时候,一条龙想试试,孙一想起他活剥兔子皮的手艺,同意了。
看着一条龙洗干净手,孙一把重新煮过的缝衣针交给他。
一条龙的手艺果然比孙一强多了!
最后一个重伤员,是胡驴儿。
胡驴儿一个伍共五个人,就独独剩下他一个。
胡驴儿也早就准备好了,随时去见另外四个兄弟。
孙一让人把胡驴儿放平,用手试了试胡驴儿的额头。
有些烫手。
孙一问道:“听说昨晚你是第一个和贼人接战的?”
胡驴儿想起已经先走的弟兄,喉头一紧,说不出话。
孙一心里咯噔一下,又问:“你叫什么?”
胡驴儿咽口吐沫,回答:“我叫胡驴儿。”
孙一放心了,还好,神志清楚。
贾道士跑过去摸摸胡驴儿额头,转身对孙一建议:“爷,发烧呢,要不要服一点儿含水石退火?”
孙一犹豫一下,“贾道士,你幸苦一趟,把研好的含水石都拿来!”
贾道士答应一声,一路小跑去了。
姜老军、一条龙都走上去摸摸胡驴儿的额头。
孙一用旧衣服蘸了凉水敷在胡驴儿的额头。
孙一解释:“象胡驴儿这样的伤,身体发热是正常的,这是自身开始抵抗伤口的表现。但是要小心烧坏了脑子,可以用凉的东西给脑袋降温。”
孙一拍拍胡驴儿肩头,尽量用轻松的口气对他说:“一会儿,我把你的肠子放回肚子,再把你的肚皮缝上。会有点不舒服,你不要紧张。”
胡驴儿本以为自己必死,听爷说要把自己的肚子缝上,心里萌生出一丝希望,不由问道,
“爷,这肚子破了缝上真能管用吗?”
孙一坚定地回答:“管用!”
——心理作用在医学上也很重要!
孙一给他打比方:“你知道嫁接吗?把庄稼切个口子再对上,庄稼很快就能长好。”
胡驴儿心里顿时升腾起求生欲念:“爷,你尽管缝吧,我不紧张!”
最紧张的人其实是孙一自己。
腹腔受伤,最害怕内脏破裂和内出血,胡驴儿能撑到现在,说明他内脏没事,也没有内出血。
腹膜破裂肠子脱出,一要防止感染,二要防止盲目把肠子塞回腹腔造成肠子打结缺血坏死。
孙一先给胡驴儿清洗腹部伤口附近的皮肤。
打开扣在伤口上的碗,胡驴儿的肠子显了出来。
孙一用盐水反复冲洗肠子露在外面的部分,再用光了所有的后世消毒药水清理腹腔内部。
把胡驴儿的肠子放回去的时候碰到了问题。孙一不敢蛮干,可胡驴儿的肠子怎么都在肚子里呆不住,一放进马上又鼓出来。
——都是长矛惹的祸!
刀伤伤口整齐,可以很容易地把伤口对在一起。
长矛扎出来的伤口,皮肉被没有规则地撕裂,形成一个开放的洞。
孙一两只手根本就不够用!
要说手疾,还得是干惯了剥皮手艺的一条龙,孙一就安排他来缝合。
孙一和姜老军,四只手一起把皮肉和肠子往一块凑。
按说腹膜和皮层应该分别缝合,可孙一顾不了那么多了,能缝上就行。
一条龙连皮到肉带腹膜一针扎下去,再一针返回肚皮。
闷蛋死死地按住胡驴儿肩头。
胡驴儿头上冒汗,嘴里不住反复念叨:
“等我有了一亩三分地,等我有了一亩三分地,我种一畦子蒜、一畦子葱,再种三畦子辣子。等收了麦,做美美一老碗尕面片儿,撒上葱、拌上辣子,就着蒜,再要些胡麻油……”
“我还要种几颗葡萄树,搭个架子,夏天就在葡萄架低下睡晌午觉,睡起来就摘一串葡萄吃……”
“还得搭个鸡棚,母鸡一叫唤,就支着尕娃去拾鸡蛋……”
不知不觉间,周围远远的围了一圈人,包括日塌天几位首领在内,都在睁大眼睛看力德尔爷大缝活人!
贾道士手里捧着一袋子含水石粉,惊得合不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