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姑娘是个心细的姑娘,从那次以后她给我准备的都是清一色的白衣,就连宇文府中都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多了“桃花酿”这个东西,我也没太多想,大概只是与这府中的哪一位撞了相同的嗜好,我正好能跟着沾光,高兴还来不及呢。
只是宇文姑娘如此细致入微,作为旁人的我时常会忍不住的感叹,将来哪家的公子娶了宇文姑娘,怕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吧。
“陆大哥!陆大哥!!”
好像是宇文公子的声音,听着离我这儿还有段距离,也不知道是什么高兴的事情这么大老远就叫起我来。
这几日相处下来也算对他有了稍深一点的了解,他有着与他阿姐一样大方的举止,待人也总是彬彬有礼的,最让我佩服的还要数他练功的刻苦劲,我像他这般大的时候绞尽了脑汁想着怎么偷懒,说来还真惭愧。
我赶紧穿好衣裤出门回应,只见他跑得正欢,直奔我而来。
这小孩儿,这么大老远嚷的声响还真不小,年轻就是好。
“陆大哥,大叔奖励的鹿角!”他高举手中的鹿角,迫不及待的与我分享着。
我起先还没太明白,回过神后才想起来,平遥先前为狩猎民族,许多人家还留有之前的旧习。
猎鹿曾经被平遥人做为竞选勇士的活动,得鹿角之人自然拥有至高无上的荣誉,不过现在还留有鹿角的人家已经不多了,宇文公子能得到一只鹿角肯定是不简单。
“鹿角,哪儿来的?”我的兴奋并不少于他,眼里放着光询问这鹿角的来历。
“大叔的小女儿落水了,我用轻功救了她!”他气还没喘匀,靠近我之后我才发现,他身上还滴着水,头发也被打湿了,刚学的轻功并不熟练,自己做好事的时候想必也喝了不少水。
“所以这鹿角是大叔奖励你的?”我明知故问,也为他感到高兴。
虽然我不知道他口中的大叔是谁,大致看样子也是个直爽之人,鹿角在平遥已经很罕见了,他还真是说送就送,不过,也能看出宇文公子为了救那小女孩费了不少劲,自己还是个半大点的孩子呢,他的确配得上这个鹿角。
他反倒害羞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水珠,挠着后脑勺:“嘿嘿,飞到一半就掉水里了,不过幸好把人救上来了”
我看着他稚嫩的模样倒更加欣慰了,陆衍胆小如鼠,司寇尘南杀人如麻,眼前这小孩儿却用着我教的本事在行着好事,我虽然惭愧却也侥幸的想着,司寇尘南身上的罪孽会不会随着宇文公子的善举而跟着消散几分呢。
“干的不错!”
我不做保留的表扬着他,在他的身上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我算是跟着司寇都长大的,在那段从未接触过旁人的日子里,在我不知道他凶残的计划之前,我把他的位置摆得很高,我视他为救命恩人,视他为师父,我努力练功不仅是配合他的意愿,更是为了得到他的认可。
如今我也算有了自己的徒儿,我之前不曾得到满足的,那便都给宇文公子吧。
“陆大哥,这鹿角给你!”他大方的递到我面前,明明他对这鹿角的喜欢已经清楚的刻在了脸上,却还毫不吝啬的送给我,我大吃了一惊。
“你自己留着,这是大叔奖励给你的!”我下意识的推辞。
他似乎不太善言谈,也可能是头一回接触这样的事有些手足无措,所以才显得有些害羞和笨拙。
“陆大哥,等我学成之后可以跟你一起行侠仗义吗?走南闯北的那种!”他眼里泛着光,是一种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光,干净到任何人都可以在上面涂写,似乎我告诉他什么他便做什么,我说什么他都不会质疑,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我哪有他想象的那么好。
他眼里的光灼烧着我,火辣辣的那种。
我已经禁不起任何人的信任了。
他的确是一块不错的习武料子,若能遇到不错的仙门做一名修士,能力应该不在思域之下。有那么一刻我恍然发觉,我们这些人已经成了过去,这往后的世间又会是什么样子,怕都得由他们这一辈来左右。
不过我还是希望,功力再强,他所学能保护他想保护之人就好,惩恶扬善作为举手之劳,不必牵扯恩怨纠纷已经是万幸了。
“为什么想要走南闯北?”
我想听听他的想法,毕竟他现在有的想法,我也曾经有过。
“我想看看平遥以外的世界,听说很大,我现在又学了武功,武功不就是用来行侠仗义的吗?”他脸上的笑是那样的天真,仰头憧憬的样子让我险些不忍心破坏他幻想出来的美好。
他见我不说话,又追问道:“陆大哥,外面的世界是不是真的很大啊?”
还是那副天真的样子,他像我,像思域,像宁童,都想着离开那个待烦了的地方。外面的世界的确很大,大到走错一步就再也找不到方向,撞得头破血流也绕不出来。
“对,外面的世界很大”我笑得有些牵强,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去提醒他,往往那些没有尽头的路,往往长得绚烂夺目。
听了我的回答他似乎更加坚定了要离开平遥的决心,更加向往外面的世界,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切的想要纠正。
“外面的世界大到你怎么样也看不完,反倒会让你忽视了近在咫尺的那一方景色,义自然会有人去行,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真正需要你的人是你阿姐和平遥的百姓,武功从来都不是用来惩恶扬善的,你手中那把剑能把你想保护的人保护好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说了好多,每个字都扎在自己的心上,每个词不单单是说给宇文公子听,更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只看到他脸上的神情渐渐失落,眼里的光也不那么刺眼了,他也不说话,我愣了一会儿,我是不是不该跟他说这些,凭什么我可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却要生生掐灭他的火光。我的观点又真的可以概括所有吗?我这拿不出手的经历真的可以起到给他探路的作用吗?
可能我真的怕了,与这偌大的世界比起来我太渺小了,与命运比起来我太无能了,自始至终我想要保护的只不过一人而已,却连一人都保护不好,我甚至都没有想过天下大义,我自私到万事只为己,众生疾苦都与我无关,我只想尽快结束我的任务早日与一人长相厮守罢了,却不曾想到头来两手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