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之约可不是什么短时长,更何况秦婳染自认为欠他的圆圆不是这半年就能还清的,此时听他这么一个开口,没有犹豫的就拒绝过去。
沈临舟对此还有些惊讶,毕竟看着秦婳染那神色,确实是对眼前这间山河食肆十分割舍不下,然而在他提出之后她却回得如此爽快,还是挺出乎他的意料。
“是当真不想要,还是有别的顾虑?”沈临舟如是问了一句。
秦婳染起先还有些扭捏,只是想着自己心中的想法告知他也无妨,就抬起头来认真回道:“不论是之前的那二百两,还是李家老宅和李记食府,抑或是之后的诸多照顾,我欠你的东西都足够多了,即使你不在意,我也不得不放在心上。所以我不想欠你更多,让你吃了亏,我心中也不会快活。”
沈临舟其实多少也猜测到一些她心中的想法,于是轻叹了一声,“你总是与我分的这样清,倒像是不想认那门婚事一般。想我也是沈家的嫡出公子,亦才貌双全性情温和,怎么你就瞧不上我呢?”
话说着说着就又到了玩笑上,秦婳染面上浮现几许薄红,立刻就是瞪了他一眼。
“我与你谈的是正事,说的也都是心里话,你却这样打趣,又要我如何开?”
知晓逗人一回有个一两句也就够了,沈临舟于是也收起调笑的心思,唇角虽然还微微勾着。可语气已然是震惊了几分。
“眼下我帮你,只是觉得你有日后还我人情的本事,也就是说,我在你身上若察觉不到一星半点能回本的可能,我也不会帮你至此。”
这样的话秦婳染还是第一次在沈临舟口中听说,不由得就有些稀奇,“怎么看出来的?”
沈临舟也不直接回她,就只是笑得意味深长,随后指了指自己的头,“这大约就是商人的直觉了,我从小做过不少生意,可还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
这话说的有些满,秦婳染纵使是有些相信,此时也还是回了他一句:“莫不是你就没做过几单生意,所以才会从未失手吧。”
此言一出,沈临舟都还没回什么,在一旁的阿晋先是赶在前头说了一句:“秦姑娘是不知晓,我家少爷可是从十岁就开始跟着老爷学习,等到了十二三岁能够独当一面,就随手买了个铺子玩玩,如今那间铺子都已经成为了皇都之中数一数二的香阁,这其中的胜绩自然也不必多说。”
十二三的年纪,也就与现在的秦婳染差不多,而自己此时还以为失去靠山心有茫然,人家却已经风风火火做起了生意,让秦婳染不得不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别。
然而她也没怎么气馁,心想着沈临舟那毕竟是大家族里头培养出来的,自己这样无功无过,倒也不差。
“既如此,你愿不愿意和我续几年的约?也就只是多喊我几年东家的事情,说不定等这约满了,你也都已经腰缠万贯。”
沈临舟这话说的虽然有所偏谭,确实是抱着想要帮她的心思,然而也不得不说他看出了秦婳染的潜力。
而听得此言,秦婳染也是稍稍有些犹豫起来,最后如实与他说道:“这间山河食肆是我外祖父当初办的,只是因为我母亲被秦家诓骗的缘故,这山河食肆也就归到了秦家人的手中,到我外祖父临终之时也将其当做一个心病。”
“我对于当初的事情其实并不怎么清楚,只知道外祖父还在城里的时候,这山河食肆的生意确实红火,否则秦家也不会宁可许我娘一个正妻之位,也要把这间铺子弄到手。可我一直以为它在秦家人的手中哪怕不能继续蓬勃发展,至少也该是李记食府那般模样,可眼下如此冷清,实在是让我觉得有些可惜。”
对于秦婳染来说,这么多年来最重要的也就只是李老太爷一个人,虽说现在多了弟弟妹妹,可前者在他心中的地位也是无可取代。所以一旦涉及到李老太爷生前未完的心愿,秦婳染怎么也不愿就此放手。
而听了她的一番话,沈临舟对山河食肆也就更添了几分兴致。毕竟这间铺子开在了闹市区里,却是难得一个紧闭门窗的铺子,说一句暴殄天物也不为过。
何况按照秦婳染的说法,李老太爷当初在城里的时候这间铺子也是红红火火,就说明它还是有继续红火的可能。
“我先去问问具体情况,若是能将其买下来,我最近几日也算是有事做了。”
沈临舟并没有给一句准话,只是说自己会仔细查探一番,若是值得入手,那就花这个钱。
这也让秦婳染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虽然还有愧疚之心,却减轻了不少。
“可秦家只会比我那两个舅舅更加难缠,我就怕到最后他们不愿意放手。”
秦婳染说到此处面露愁容,然而沈临舟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这天底下我最不怕的是什么人你知晓吗?”他刻意卖了个关子,整张脸上都写着神秘。
秦婳染哪里知晓这些?只是愣愣的摇了摇头。
随后就听他继续说道,:“这世间我最不怕的也就是唯利是图的爱财之人,因为咱们沈家有的是钱。”
他丢下这句话就扬长而去,瞧着脊背挺直,还真是有底气的很。
秦婳染自认为不是个仇富之人,可这几日相处下来,她都忍不住对沈临舟那有意无意的炫耀暗自咬牙,此时也是如此。
可不管怎么说山河食肆就算能带来不小的盈利,她也算是欠沈临舟一个人情,只能乖乖顺顺地跟在人后头,还真不敢有不满的心思。
五人这么一路走一路逛,等回去沈家的时候,都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
沈府的人大多都在午歇,沈临舟先叫阿晋把三人送到自己院子里头赞助安排,转头就去了沈父的院中。
自从沈母走后,沈父可以说是如同一摊烂泥,终日醉酒在屋里谁也不见,伺候的下人们也就只有把饭从窗口给他送到小几上,他也是等到实在挨不住了才用一些,没多久就消瘦下去。
院中的管事也是在沈家伺候多年的,说是看着沈父长大也不为过。此时两鬓斑白的老人站在外头来回踱步,看见沈临舟的时候就慌忙迎了上来。
“昨天送进去的饭菜一直都没动,今早换了新的老爷也没吃,长此以往,只怕是要伤了身子。”管事面上忧心忡忡,可见也是个真关心的。
沈临舟对这位管事也有不少情分,此时听着朝他点了点头,“孙伯把饭菜拿去倒了吧,再吩咐厨房里头煮些面,一会儿我让人去拿。”
孙伯听他有了主意也是连连应下,赶紧去厨房吩咐了。
从沈母走至今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沈父连门都没出,所有打扰的人也都被他呵斥出去,谁也不敢接近丝毫,就只能是在外头守着。
然而沈临舟却没那么多的规矩,在门口一脚就直接把门给踹的开来,闹出的动静让外头的下人们也是吃了一惊。
可他面上却是平淡无波,就这么径自走了进去,顺脚又踢翻了他手边的酒瓶。
沈父似乎是困倦好几日了,眼睛底下带着浓重的青灰,更是红肿的厉害,发丝纠结深身还带着一股浓重的酒臭气,哪怕沈临舟是他的亲儿子,此时看着也有些嫌弃。
而他最嫌弃的,是沈父这般狼狈的样子。
没多说话,先是开了一间屋子里头的所有窗子,日光总算是能进来一些。沈父此时却只是轻轻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随后喝了一口酒,这又把眼皮子给闭上。
沈临舟无端就生出了不少火气,伸手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壶,狠狠地往地上掷了过去。
沈父见过不少大风大浪,虽说年纪还轻,可已经是面对再大的事情也几乎能面不改色,此时只是嗤笑一声。
“长本事了,现在敢砸你老子的东西了。”他说这干脆拿起了旁边的酒坛,一口就灌进去不少,那酒液浸湿了他的前襟,他却好像浑然不觉。
沈临舟这次没去砸他的酒坛,而是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带着几分悲悯。
“你这一辈子光鲜靓丽,到现在落魄的样子,还真是让人看的有些不习惯。”
连“父亲”的敬称也忘了带,似乎看着不习惯,就能够完全抹消这份亲缘。然而一向重规矩的沈父却根本没在意他的失礼,就只是往屏风上一靠,看着完全没有之前的稳重端持。
“你父亲我这一辈子,就给那光鲜亮丽的外表给圈住了,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不说,还失去了至亲之人。你看我潦倒至此,不也是活该?”
“确实是活该。”沈临舟没有安慰他,反倒是说道:“你这一辈子做过多少令母亲觉得失望的事情?你为了自己的母亲选择忽视她的所有诉求,将她逼到如此地步的,可不就是你?”
“到如今她死了,你却还是破坏了你自己在她心中的那个高大稳重的形象,变成现在这样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也真是让我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