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食肆天开业虽然只接了十桌,可那些人个个都是不差钱的主,再加上烤串和卤味本来就卖了不少,天一早的时候就有不少人熙熙攘攘的堵在门口,有听说了之后过来瞧热闹的人,也有昨天过来买过东西的回头客,总归比起天的惨淡,这天就显得有些门庭若市。
沈临舟与秦婳染的马车远远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门口是这个景象,仔细想想若是从大门进的话,恐怕免不了就是一阵推推搡搡,于是马车又掉了个方向去了后门,总算是没见着几个人。
然而秦婳染正准备进去,却突然听见有人唤了她一声,看着稍微有些眼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这几天她接触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想不起来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好在对方很快就自报家门,朝着她微微一拱手,礼数十分周全。
“我是京兆府尹江大人身边的小厮,之前山河食肆还没开张的时候我就来观望过一次,你还与我说过开张的日子。”
这么一提,秦婳染就记起来了,毕竟那一天看热闹的人里头,就只有这么一个还记得自家外祖父手艺的人,虽说对方只是一个小厮,可是身后的主子能够记着,就足以让秦婳染对于这个人更加看重了几分。
“是这样,我今日过来,就是因为昨天我们家老爷听说了山河食肆重新开张的消息,于是就派自己手下的人过来买了些卤味回去,老爷一入口就说是原本的味道,想要见一见你,这才让我又跑了一趟,过来问问今日能不能给咱们家老爷留上一间,也好叙叙旧。”
秦婳染对于还记得自己外祖父的人,自然是礼貌有加,此时对方提出了这个要求,她立刻就是同意了下来,甚至说道:“你们老爷若是有空,大可来与我说一声,我给他留上一间雅间。”
那人听了之后自然是连声道谢,本来还以为山河食肆一座难求,却没想到提前预订竟然也有门路,小厮心中记了下去,就准备回去报备给江守礼。
而他走后,秦婳染进去就与沈临舟说了一声,于是才刚刚被放出来的众人就知道原本的十桌莫名其妙少了一桌,各家的主子们恨不得亲自上阵去抢这为数不多的名额,只不过好歹还是记着矜持,一个个的坐在旁边喝着茶水,看着前头家仆们争先恐后。
到最后自然不可能人人都有份儿,好在昨天做卤味的时候就有人帮忙,量更大了一些,那些没抢到位置的人也买了卤味回去,算不得空手而归。
秦婳染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的手艺竟然能招来如此多的客人,这一早上都如同置身于云端之上,有些飘飘然。
若是其他人,沈临舟只怕都要说出不好听的话警醒一番,让他莫要自得自满,可是眼见着秦婳染满面堆笑的模样他却只觉得可爱的紧,一时之间也就忘了那些教训的话,只觉得由着她自得自满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这大约就是属于男子的善变。
只不过任何事情都是祸福相依,这边生意做的不错,名声也传的极广,同样是做吃食生意的人自然都眼红了起来,于是终于有一天坊间开始传了起来,说是山河食肆有钱却买不到东西实在是窝囊,还不如去明月酒楼,价钱没那么贵不说,卤味的味道也是一模一样,一时之间可算是吸引了不少客人。
这一日正好轮到了白安艺带着一家子过来,王渊虹也不知为何蹭上了这一顿饭,一边啃着猪蹄一边说道:“你们不是不知道,明月酒楼那边这么不要脸的行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咱们就当一个戏看总是不了了之,可如今他却欺负到了咱们山河食肆上来,这就有些难以忍受了。”
听着他话里话外几乎都已经是把山河食肆当成了自己家一般,莫名其妙就被贴上来的白安艺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过此时肯定不是谴责王渊虹的时候,有关于明月酒楼故意弄出来的传言,白安艺也算是稍稍放在了心上,转头问起沈临舟:“你是怎么看的?”
“我还能怎么看?”沈临舟不紧不慢的喝着茶,颇有几分悠闲随意的样子,“那当然就是随他们说了,左右不管传的再凶,赝品终究还是赝品,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若是想要硬碰硬,到最后伤着的是谁还不知道。”
一听见他把话说得如此直接,白安艺就与王渊虹对视了一眼,随后问到:“听你这话说的,好像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一般?不如说来给兄弟们听听,说不定还能找出什么解决之法呢?”
此言一出,沈临舟也不急着回答,秦婳染那边也忙好了,轮不到自己的事情,过来时正好就听了这么一句,于是就先开了口。
“这件事情其实也与我外祖父有关,这明月酒楼里头有一个厨子是专门做卤味的,名为王庆,当初在我外祖父的李记食府里头学习,只不过因为他不思进取手脚还不干净的缘故,我外祖父直接就把他赶了出去。谁成想他心中气不过,不光在外头诋毁李记食府不说,甚至还伙同我二舅偷拿了家里头的料包,这也就是明月酒楼那些卤味的由来。”
秦婳染说的也算是详细,只是有关于李满间接害死了李老太爷的事情,这毕竟是他们的家事,秦婳染也没有多说。
只不过此言一出,王渊虹也被恶心的够呛,好在手里头的猪蹄也可能差不多了,骨头直接就是往桌上一丢,骂骂咧咧的说了起来:“白眼狼他还当上瘾了?你二舅也是个厉害角色,好歹是自家的东西说卖就卖了,也不管自家的生意会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说道李满,秦婳染简直是有满肚子的怒骂不知该如何开口,此时哪怕对着的是王渊虹这些并不熟悉的人,也是恨得咬牙切齿。
“他哪里会管家里头的生意会不会受影响?四十岁的人了,却还只知道从家里头拿钱,这不是我外祖父给的月例银子不够他花了,才想到要卖家里头的料包,否则哪来的银钱供他去吃喝玩乐?”
“竟然还有这种事情?”白若安到底是女孩家,见识的没有他们多,此时拿帕子微微掩唇,方真是有几分难以置信。
沈临舟估计她是觉得秦婳染说得夸张了一些,于是在旁边补充了一句:“顺便一说,这李老太爷原本身子骨硬朗,也就是因为二儿子这么一通闹,硬生生拖垮了身体,可是在他病中,这位还是去偷拿家里头的银钱,活生生把老人家给气的没多久就去了。你说这样一个人,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饶是他们男子在外头听说的多了一些,此时也不禁因为此事感到有些惊诧,只不过惊诧之余就是恼火。
然而他们现在说起的是明月酒楼的王庆,秦婳染眼见着他们义愤填膺也不愿意再回想往事惹得自己心伤,便又说起了王庆的事情。
“我二舅把料包卖出去之后,大约就是尝到了甜头,王庆于是拿着这些料包找到了明月酒楼那边去,说是自己研究出来了李记食府的方子,可算是在明月酒楼里头得了一个不小的位子。可是料包终归是有用完的时候,就前不久他还让我二舅又偷了一些给他,大约是李记食府半年的量,只是不知明月酒楼那么大的销路,还能坚持多久。”
此言一出,她虽然带了几分讽刺,可是其中也确实是好奇。
然而不等她想出一个确定的时限来,沈临舟就替她做了解答,“明月酒楼也有咱们沈家酒楼一半的规格了,在皇都之中虽然不算是上等酒楼,可是每一日的客人也必定是李记食府的七八倍左右,再加上这段时间他们似乎是强推卤味,量肯定也是管够,估计到现在手里头已经没多少存货了。”
“那咱们继续等下去,岂不是能看到他们自讨苦吃?”王渊虹立刻就是来了兴致。
沈临舟于是微微勾起了唇角,“可不是。所以咱们也不必管,过不了多久他们自己自寻死路,咱们在旁边就当是看戏的人,这又是何乐而不为?若是明月酒楼这么一攀咬上来咱们就怒不可遏地应对回去,这可未免有些太掉价了。”
大家都是什么身份自然不必多说,王渊虹也觉得跟这些小人计较显得自己不够大气,沈临舟出的这个主意几乎就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头去,当时就竖起拇指赞叹了一声。
“沈兄果然是高明,任凭对方上蹿下跳我自巍然不动,只静静看你自取灭亡,当真是大将风范。”
一番马屁倒是吹得挺好,若是不知道的,恐怕真要以为他是在为沈临舟的决定而十分的赞同。
只不过大家都是多少年的朋友了,谁还不知对方另外一般模样?白安艺直接就是有些嫌弃地看着他,“不就是想蹭一顿饭吗?你说就是,何必说这些违心的话,平白叫人觉得恶心?”
王渊虹心中虽然有些不大乐意白安艺这么说自己,可还是哼哼两声默认下来。
十个人里头,估计也就只属王渊虹最喜欢研究吃食,但凡有点时间,他大多都是在寻访各地美食,只不过因为家中的缘故并没有往外跑。可即便如此,皇都之中的小吃名点食肆酒楼都给他逛了一个遍,还真是次吃到这么合口味的饭菜,此时自然也就不要脸皮了。
然而这般模样看在旁人眼里虽说有几分嫌弃,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性情外露,也更让人少了几分防备多了几分亲近。
“行了行了,再赏你一桌就是,也免得你这边蹭那边蹭的,咱们兄弟不在意那么多,可身边跟着的女眷终归是有些不自在的。”
沈临舟这句话确实也说得没错,至少王渊虹这么一跟出来,白家的这些个女子们都稍稍有些放不开。倒不是因为身份的缘故,而是因为王渊虹毕竟不是本家的男子,与她们亲近不到哪里去,放不开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好在王渊虹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跟这一桌的姐姐妹妹们道了声谢,自己就跑到对面坐着去了。
几人这么商议了一番,确实是就准备等着明月酒楼自讨苦吃,毕竟李记食府那边沈临舟也留下了人看管,王庆就算是想要让人去偷料包,也得看看那些守卫打不答应。
眼看着他手里头的存货已经没有多少了,明月酒楼那边又硬是打了这个旗号,估计他自己都是心急如焚。
沈临舟根本就不在意这几日会不会被对方抢了卤味的生意,反正自家每日做的量也有限,只要能卖出去,也不管其他人要到何处去买。
只不过这一天有位客人拿着卤味打包走的时候,却忍不住跟沈临舟感叹了一声:“前些时候都听说明月酒楼的卤味堪称一绝,跟山河食肆的味道基本上一模一样,可是我之后尝过了才知道,哪里是一模一样?从成色一直到味道都相差十万八千里,也就只有明月酒楼那些人敢这么说,但凡吃过的有一个对比,谁也不会昧着良心说出这种话来。”
沈临舟听到此处友好一笑,倒也没与他解释什么,只不过心中对于明月酒楼则是更加看不上了。
你说同样是做卤味,哪怕明月酒楼对外宣称自家的卤味比李记食府与山河食肆的都好,这至少还是有几分硬气在里头,可偏偏偷了人家的东西,却还要说和人家一个口味,那岂不是确定了自己不可能超越对方,只是在拿对方的名声做一个噱头?
这吃相实在是难看了一些。
然而心中不论再怎么想,明月酒楼那边的事情他也没有多少关注,而只是坐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可是明月酒楼那边也确实是如他所料,没过多久就已经乱了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