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扶桑回到荣宅的时候,夜已经很深。
屋宅外,一树白花在煤灰色的天际间缓缓飘落。
推开大门,门厅内竟然还亮着一盏灯。
恍惚之间,有人影从背光处走来。
荣扶桑隐约觉得有些眼热,一声“爸爸”已经含在唇舌之间,却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小姐,您回来了。”那是荣宅的管家姜远。
“姜叔。”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客厅。
姜远从厨房端出来一碗甜汤:“这是你最爱的雪梨甜汤,喝酒后润肺是最好的。”
这样的场景实在太熟悉。
记忆中,荣玉澜也总是会这样的深夜时分等着她回来,然后给她递上一碗雪梨糖水,慈暖的笑容衬着满室的温暖灯火,那才是荣扶桑的家。
而如今……
荣扶桑轻轻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看着姜远微微一笑,接过甜汤:“谢谢姜叔。”
她垂眸,用汤匙慢慢搅拌着糖水。
瓷碗里的那点甜,只能越发显出她如今的涩。
姜远望着荣扶桑。
他在荣宅工作近十五年,几乎是看着荣扶桑长大的。
他太清楚,对于这个自从就父母离异的女孩而言,荣玉澜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是无人能比的。
“小姐,要是大先生知道你现在这样,该多心疼啊。”
“姜叔,去休息吧。”
“小姐,您若心里有事,不妨与小荣先生说,他一定会帮你的。”
荣扶桑看着他:“姜叔,你有话不妨直说。”
姜远有些踟蹰,但最后还是温声道:“小姐,您现在身在屋檐下,如今的荣家,再不是你爸爸在的时候,你为何不……”
他话未说尽便不再继续了,轻叹了口气:“小姐,您喝完甜汤早些休息吧。”
荣扶桑望着姜远离开的背影,这才慢慢放下那碗雪梨糖水。
那碗看似撒满了温情的糖水,她一口未碰。
如今这荣宅中的人,她一个都不信。
正准备回房间,却看到荣梓琪醉得东倒西歪地走进来。
荣扶桑站在楼梯处看了她一会儿,倏尔转身,重新端起那碗甜汤,走到她面前,递过去。
荣梓琪抬头,看到荣扶桑的那一瞬,微愣了愣,也是酒喝得太多,意识已经不大清楚。
荣梓琪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那些与荣扶桑亲密无间的童年时光,她接过那碗雪梨糖水,语气是难得的温和无害:“谢谢。”
说完,舀了一勺糖水,慢慢地吃了起来。
荣扶桑看着她。
果然,下一秒,荣梓琪就将剩下的那半碗甜汤统统泼在了荣扶桑的身上。
荣扶桑望着她失控的情绪,不知为何竟一点也不觉得生气,反而淡淡地勾起了唇。
荣梓琪瞪着她,眸光狠辣中却又带着几分湿润:“荣扶桑,我恨不得你死!”
荣扶桑嗤笑出声:“这么便宜我?不打算先狠狠地折磨我一番,再弄死我?”
荣梓琪自然意外,一脸不解地望着她:“荣扶桑,为什么我觉得你哪里不一样了。”
荣扶桑没再说话,起身回房,完全不理会荣梓琪醉酒后的失控叫嚣。
她隐约察觉到那碗甜汤有问题,但她并不知道那里面究竟放了什么。
天亮时分,荣扶桑刚刚起床,就清晰地听到隔壁传来荣扶桑崩溃的尖叫声,然后便是家里的佣人们蜂拥而至的慌乱脚步声。
她打开门走过去,只见几个力气大佣人将荣梓琪牢牢地控制住,她那张原本还算十分清丽娇美的容颜,此刻已经满目全非。
触目惊心的红疮鲜血伴随着指甲抓破的划痕。
简直是惨不忍睹。
而原本会承受这一切的人,是她。
好毒的手段!
荣扶桑眯眸,转身准备回房的时候,正巧遇到冷着脸走过来的荣御诚。
她面不改色地唤了一声二叔,径直离开。
而她的沉默与冷静,落在荣御诚的眼里,却是满满的挑衅与得意。
荣御诚望着她翩然而去的芊影,转身再看到自己女儿那如鬼一般的样子,脸上竟没有一丝的怜惜,反而恨得上前狠狠地扇了荣梓琪一记耳光:“没用的东西!”
很快,荣扶桑便听到隔壁传来荣梓琪仿佛响彻云霄的尖叫声:
“荣、扶、桑!”
荣梓琪被送去了医院。
而原本应该承受着破相痛苦的荣扶桑,此刻却安然无恙地坐在大学的课堂里如常地上着课。
荣扶桑心不在焉地托着头,心里总觉得这些天的事情透露着不寻常。
荣梓琪仿佛入套入得太顺当了,而以荣扶桑对她的了解,荣梓琪并不是那样粗心大意,且毫无防备的人。
究竟是哪里不对……
“荣扶桑!”
她猛地回神,抬头看向正板着脸望着她的教授。
“下课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荣扶桑点点头:“是。”
十五分钟后,办公室里
教授用电脑打开网页,上面竟然是她与傅洐昨晚抱在一起的照片,虽然那照片上,荣扶桑只露出了背脊。
“荣扶桑,这上面的人是你吧?”
“……不是。”荣扶桑矢口否认。说谎话的时候,一脸的纯真柔软,没眨过眼睛。
“别否认,我知道是你!”
荣扶桑撇嘴:“真不是……”
“你……”教授原本板着的严肃脸瞬间转化,一脸无奈地搓着双手,语气中竟带着一丝恳切:“荣扶桑,你就承认吧。傅先生发了话,你要是今天之内不出现在他面前,我们学校所有教过你的老师都得辞职回家。”
“……”荣扶桑挑眉,沉默。
教授以为她是被吓到了,面对着这样如花似玉的学生,他也是于心不忍啊。
“你也别有负担……”
“我没有。”
“什么没有?”教授一时没明白。
荣扶桑望着他,语气挺无辜的:“我完全没有负担啊。”
“……”教授彻底怒了:“你究竟去不去?!”
摇头:“不去。”
她说完,看了眼教授,又道:“老师,主要是就算我去了,傅先生该不行的地方还是不行啊。”
教授望着眼前的年轻女孩,失语。
眼神小心翼翼地飘至窗外,惊愕中还带着一丝恐惧。
他……能不能假装自己从这一刻起聋了?
窗外,某个被说不行了一整个晚上,实则怒竖了一整晚的男人,脸色冷厉,狠狠地踩碎了一地的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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