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妤这番话说到最后，沈曼文深邃的眼底已经隐隐动容。

　　没错，从前一些事她并非不知情，只是当作年轻人年少气盛、顽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了。

　　哪怕知道楚凤卿不会不问缘由的将楚云凌从副总的位子摘下去，她也仍对楚云凌保有怜悯之心，甚至帮着他去劝说楚凤卿给他官复原职…

　　如若不是发生今夜这场闹剧，她又怎会知道，现在的楚云凌已经蜕成了毒蛇，早就对着自己的亲兄弟亮出锋利的毒牙…

　　“这是目前我们能看到的，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呢？谁又知道他为了一己私利都做出过什么。”华妤语调平冷的叙述，每一句都是惊心动魄的话语，她却显得镇定极了，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和身份应有的成熟和稳重。

　　但老太太此刻思绪混乱着，并未察觉到华妤身上这一点细微的端倪。

　　只是佝偻的脊背逐渐浸出了冷汗来。

　　她忽然有些怀疑，当年导致楚凤卿双腿瘫痪的事故，会不会也跟二房那边有关…毕竟除了二房，似乎也没什么人有太大的理由和动机做出这种事…

　　不敢深思下去，老太太又猛地的摇了摇头，甩去心头这些猜忌，安慰着自己，兴许是她想多了，当年的事只是一场纯粹的事故…应当不至于此不至于此…

　　到最后劝服了自己，老太太凝固的面色缓和了许多。

　　但突然要她咽下这一大口事实，她的心绪还是很难轻易平复下来。

　　老太太徐徐开口：“所以这些事，凤卿他其实早就知道？那为什么一次都没听他提起过？”

　　想起方才大厅里那张得知真相后依然固若金汤的面庞，沈曼文倏然扶起额角，感到深深的自责：“前段时间他给云凌降职，我还当是他擅作主张，训了他好几句，但他却连反驳我都不曾…”

　　华妤看着老人苍老的面容，觉得自己多少能够理解一些她的心情。

　　想了想她开口：“他这个人就是这样，遇到什么事情都不愿说，自己做过的从来不会特地去解释说明，喜欢和厌恶也一直都表现的不明显。”

　　“但他在自己人前面，却习惯了嘴硬心软，明知楚云凌不是省油的灯，还依旧对他纵容，大抵是因为还顾虑着楚云凌是他的弟弟，是楚家的人。”

　　华妤的嗓音一顿，她抿了抿唇，不知道是同类惺惺相惜还是心疼，总之内心不似表面毫无波纹：“他的性格，其实很吃亏。”

　　闭目沉思的老太太不由一滞，继而抬头向华妤望了过来。

　　她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的想法竟还怪有趣的：“这就是你今天行事如此冒进的原因？”

　　疑问被老太太反复在唇齿间斟酌，目光直直的盯着年轻的小姑娘笑了：“你在替他打抱不平？讨回公道，用你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

　　“打抱不平和公道谈不上。”华妤语气平稳的迎上对方审视的目光，毕竟公道不是她能定的，“就只是单纯的见不得他吃亏。”

　　楚凤卿是她孑然一人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对她好的人。

　　老太太听了她的回答，怔了片刻，而后眼眸微眯：“…见不得他吃亏？”

　　疑问的话语，尾音却没有一丝上扬。

　　只是面上的表情有些讳莫如深，令人完全猜不出这位精明的老者到底在想些什么。

　　当初促成楚家和华家这段姻缘的时候，老太太曾派人查过华家，是清清白白的家底，也是清清白白的小姑娘。

　　但经历今天这么一件事，倒是让她深刻认识到面前这个第一眼看起来乖巧顺从的小姑娘，其实并不是那么简单。

　　小姑娘有勇有谋，把楚家搞得乱成一团，还能坐在她的面前，试问放眼整个京城，有几个这个年纪的姑娘能做到这一点？

　　更有趣的是，她现在一个家道中落，没权没势没背景的弱女子，竟然不自量力的说见不得楚凤卿吃亏？

　　老太太的眼底多了一抹不同寻常的明锐，她缄默许久像是骤然想到什么，迅速的冷却了此刻本就不算温和的面色。

　　“你不能和凤卿在一起。”

　　判决的口吻，倒是令华妤的胸口里有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

　　她和楚凤卿本就是合作的关系，以后两个人之间发展成如何都尚未可知，分道扬镳也是可能性最大的后果。

　　华妤早就清楚，但从老太太口中听到这句定夺的话语，她的心中竟隐隐感到一丝愤懑，不平？

　　当然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执拗的看向老者：“为什么？”

　　之前不是还一口一个孙媳妇儿的叫着，甚至没过门就让她改口。

　　她来时都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受楚家人的喜欢…但只是经历了晚上这一场变故，老太太的态度就变了？

　　为什么？

　　华妤想问清楚，是她做的太过火了？她于报仇这件事上，一向喜欢激进，但她并不觉得自己的方式有错。

　　老太太在桌案前徘徊了一圈，最后停下脚步，目光定格在华妤无波无澜的小脸上，独属于楚家人身上的强势和威慑终于显现出来。

　　“如果你只是个单纯无害的小姑娘，我自然可以留你在凤卿身边，但事实见得你并不是。”老太太淡道：“你善于作戏骗人，我刚才已经深刻领会到了。”

　　华妤心口不动声色的微沉：“单独过来跟您谈话，我就没有再演戏。”

　　老太太不买账，拂袖冷哼：“那只是你这个小丫头的一面之词，我不能相信你，也无法确保把你留在凤卿身边会不会存在危险。”

　　华妤：“……”

　　“你认为云凌是隐患，你自己又何尝不是？”老太太沉着的眼底锋芒毕现：“所以云凌先前有一点是说的对的。”

　　“如果留你在凤卿身边，你的确会搅乱楚家，但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活在这世上一天，就绝对不会放任任何一丝可能让人毁了楚家！”

　　竟是态度如此坚持跟决绝。

　　宛若铜墙铁壁固若金汤，让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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